屋子有了，大夫有了，藥也有了，丫鬟也很盡心，天天都能曬著太陽，六少爺的身子是漸漸地在好起來，也不咳嗽了，可是另一個人卻要連台都上不去了，身子虛得出了問題，天天折磨自己，路都走不長，嗓子也受不住了，還欠了銀子沒還，都不知道自己要怎麼辦了。

他還借了賭場的人銀子，為了還上這筆債又要睡到別人屋子裡去了，他都找不著其他掙銀子的法子了。

只有丫鬟會來他的小屋子找他，可是有時候一上午也見不著他的人。

有時候是三天才能見著他一次，後來是十天半個月，最後一次是他給了丫鬟一個包袱，裡頭居然全是散碎銀子還有一些首飾。丫鬟都嚇著了趕緊塞進了懷裡藏著，問他是怎麼弄來的，他也不說，就叫她快點走，不然六少爺要挨餓了，路上當心不要被人搶了。

後來丫鬟就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六少爺還不能下床，問丫鬟，丫鬟也不敢說那個人先少爺一步病死了，還是死在別人家的床上。

只是睜著大眼睛流著眼淚，六少爺也不知道她哭些什麼，說你回答不上來我也不會罵你，怎麼膽子那麼小呢，跟他一個樣。

丫鬟哭的更傷心了，衝出門去了。

所幸最後那個人對他還算好，給他找了個上好的棺木裝殮，其實也是的，這兩年誰不知道他的名聲，閉眼在誰家裡，也會好好收拾一番的。

那賣東西給燕先生的人說，當年紅極一時，只怕是當地有頭有臉的男人都跟他有過那麼一段日子，才能流傳地那麼久遠，誰也沒有說他唱的如何精湛，都是在說他的臉，要麼就是別的什麼。

美人不想看了就僵硬地睜開眼，眼珠子一轉，就看到了床上還睡著覺的燕先生，他睡得可真坦然。

怎麼只有他一個人因為怨念沒死透呢。

六少爺死後倒是無牽無掛轉世投胎了，等到了我就是殭屍了，也不恨誰，所以沒成凶屍，估計就是太想見他執念太深，所以一聞到六少爺的活人氣就醒過來了，他欠我的，我才要他還了一點，就被當胸刺了一劍……

燕先生在歌聲中愜意地睡了一覺，睜開眼看見他又在玻璃櫃里蹦躂，以為他蹦了一晚上了，揉著腦袋坐起來，也是怕了，叫傭人送了飯進來，吃完了就跟他說，「你再這樣我把你退回去，我不想你這樣整天影響我休息。」

美人一聽就生氣了，蹦得更凶了。

燕若世想了個辦法，他把那個鈴鐺找個繩子掛在櫃子上，他一蹦鈴自己就響了，就又能老實好長一段時間。

玻璃櫃里的美人差點沒有被他氣活過來，要不是他流不出眼淚，都要直接被氣哭了。

這個人是死了一次投了胎還在欺負他，連一個殭屍都不放過。

等燕若世再跟人談完事回來，櫃子里那個已經滿臉兇相了。

難道這鈴鐺用多了會激怒他？

也是，被這麼對待肯定要氣瘋了，這要是本末倒置把一個本來沒什麼危險的殭屍氣的發狂了不就得不償失了？

他面上也不著急，不緊不慢地把鈴鐺解下來，還笑著說，「晚上不許再蹦了啊。」

這天晚上美人真的沒蹦了，燕先生睡了個安安靜靜的好覺。

卻又覺得不那麼吵了，也不那麼安心了，好像丟了什麼似的沒著沒落的。

美人白天也不蹦躂了，他本來白天就不活躍。

第二天晚上也很安靜，跟其他的標本和藏品一個樣。

第三天第四天也再沒有動靜了。

燕先生每天出門回家都沒有再見他睜開眼睛，不僅奇怪，還說不出的焦慮，又過了一禮拜還是沒動靜，燕若世還以為這東西變異了知道騙人，他就幹脆打開櫃子，他也不蹦出來了，看著那張閉著眼睛的臉，不知道為什麼徹底慌了，慌得心裡都疼了。

叫人趕緊把天師請過來，問，「他是不是死了？」

天師不解，「他本來就是屍體，已經死了。」

天師也沒有見過這樣的殭屍，以前的殭屍都是睜開眼就要攻擊活人，要咬人抓人，從來也沒有見過這樣斷了活人氣就自己閉上眼睛的，他都要懷疑這不是個殭屍，只是個空的軀殼，是個有幾口氣就活多久的人，只不過手腳已經太久沒有活動動不了而已。

天師又朝他吹了幾口氣，他也沒有睜開眼睛，簡直奇了怪了。

說完就要帶走回去好好參詳參詳。

被燕若世一口拒絕了，直接就罵他老色鬼，罵的天師一頭霧水。

把人好好地請來，草率地轟走了。

天師說這就是留洋回來的大學生！世家子弟！祖傳的教養都丟了！

但是這個時候燕若世就明白，這個美人殭屍只吸自己的氣，別人都不管用，心裡居然冒出來一股得天獨厚的優越感，像是得了皇帝寵愛的妃子一樣。隨意地坐在床邊，撐著一隻胳膊，手指推了推眼鏡，又仔細盯著床上挺直的美人看，忽然就笑了。

「沒想到你居然這麼可愛。」他真覺得說出這句話的自己一定是走火入魔了。本來只是想買個蠟像回來賞玩的，結果居然是個這樣的……人？

「你是生前跟我上輩子有什麼淵源，否則怎麼能就扒著我不放？」

燕先生越看他那張白的沒有一絲生氣的臉居然越是喜歡，又覺得自己想的沒錯，幹脆就俯下身去捏住他的下巴，想抬起來發現根本抬不動，硬得跟石頭一樣，自己就又笑了，摘了眼鏡放在一邊，側著腦袋親了下去，把嘴唇生生咬出血色來。

燕若世是希望他醒過來，可是這麼忽然一下睜開眼直挺挺坐起來的模樣還是把他嚇了一跳。

他還沒說話，就看見美人跳下床，看了他一眼，自己就蹦回櫃子里去了，還是臉對著牆面的。

他雖然身體表情都那麼僵硬，可是一看就叫人知道是受了委屈了。

看得燕先生心裡真疼真可憐他。

又把他拖出來放到床上了。

他又要跳下去，燕若世趕緊把他按住了，一壓住腿，他就再也動不了了，還笑著看他還有什麼辦法。

美人又想氣哭了，張開嘴就要咬他。

燕若世可不敢讓他咬，往回一躲美人就又能動彈了，坐起來就是狠狠一咬，真的咬出血了。

燕若世急壞了忙抓著鈴鐺晃了一下不讓他發狂，心想這下可徹底完了，他看著自己手上的傷口，又叫人趕緊去請天師了。

天師不來。

「叫兩個拿槍的去！」燕先生怕死，吼了。

天師被槍請來了，這就是留洋回來的野蠻人。

天師一看他的傷口，就先叫人去拿糯米來，照著傷口一看，脫口而出，「沒有屍毒？」

但還是撒一撒糯米驅邪吧。

燕先生很納悶地看著躺在床上的美人，問，「他到底是不是個殭屍啊？」

「我得回去問問我爹。」天師收拾好東西急忙跑了。

過了沒一會兒，美人就又忽然睜開眼了，像詐屍一樣，這一幕總是很嚇人。

燕先生覺得天師肯定是靠不住的，還是直接聯繫了賣家，那個男人說他什麼也不知道，就是中間做個聯絡人，藏品是屬於一位姓方的先生，他知道燕先生對奇珍異寶很感興趣，很早就把東西委託給我了，您一看上就成事了。

這麼一聽就很可疑，燕若世就打聽到了那位方先生，找到了他的聯繫方式，甚至發現他跟自己一直就住在一條街上。

這就更匪夷所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