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衡窩在沙發上，身上蓋著的是一張薄毯子，他閉上眼睛，眼前又是那樣一副不知廉恥的畫面，他覺得自己今天大概是太興奮了，他住在一個陌生的男人家裡。

而且這個男人還很好看。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沒念過什麼書，所以才這麼膚淺。

但是是真的很好看，就……很想看。

樊億城倒是想讓他睡卧室，但是他又想了想，自己這張床以後指不定自己還要睡多少次，這裡要是躺了個男人……他立刻就反悔了。

他幹什麼非得要去嘗這個鮮兒，反正也不過是這一次心血來潮，只要他想要，多少幹凈的男人沒有。

但這種偶然遇見的，送上門兒來的，還幹幹凈凈什麼都不知道的，好像和自己叫的性質不一樣。

而且舒衡在他眼裡，就跟個女人差不多，說話都畏畏縮縮的。

他別彆扭扭想了一會兒就懶得想了，第二天再說吧。

可他第二天睜開眼睛，發現人就不見了，什麼都沒落下。

神神叨叨的。

「估計腦子真不正常。」

舒衡不認床，可是他昨晚就幾乎是沒怎麼睡著，腦子裡的影子彷彿魔鬼，魔鬼能用各種利益引誘你，讓你陷入深淵，他們給你你想要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卻奪走你真正賴以生存的。

他一大早就收拾好去了人才市場，還是找以前的工作，前前後後跑了快一個禮拜，才在招聘廣場的角落裡找到一家出版社，繼續做著錄入信息的工作，希望這次能做的久一點，能升個職，漲點兒工資。

新公司也是沒有住宿的，他還是要自己去找房子，但現在不要求先交押金的房子，就像是會飛的孔雀，是沒有的，他輾轉了一整天，沒有結果，今天也就這樣了。

連在這兒都能過成這樣，他還有什麼出息。沒有朋友，意味著不管有什麼事，都沒有人會去幫你，他不想帶著這樣的狀態回孤兒院，他會覺得更加無地自容，一個剛剛給了院里三萬塊的人，現在在這片土生土長的地方，自己連住的地方都沒有。

真是要被人說有病。

他不想被人可憐，卻又希望有人能帶他一起走，他經常會自嘲這種無聊的幻想，可有些沒出息的念頭和畫面，就是會止不住地從腦袋裡冒出來，不知道自己的天真什麼時候能到頭，或者會有人成全。

他溜達到公園裡，倒是從來沒有幕天席地睡過。

商場外面的大熒幕上說今天又是下雨。

他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的內心都像他一樣，很容易漂浮，容易脫離身軀，傾向於幻想——逃避現實。

有時候一個人待著，會想很多事兒，想到很累，失去力氣，有時會整個人都昏迷過去。

他覺得雨點匯聚在腳邊，慢慢地上升，有一點兒水漲船高的意思，水面搖搖晃晃，漸漸覆沒了他的咽喉，讓他的整個人都沉溺進去，呼吸成了一種需要極大力氣才能進行的生命活動。

從小醫生就說，不可以淋很多雨，最好不要感冒，不要咳嗽，也最好不要哭，不要大聲說話，可是自己就是喜歡，又有什麼辦法。

醫生希望他不淋雨，不生病，不要不高興，希望他福祉，真是個好人。

對不起，好人。

又不是會死，那就這樣吧。

他只是沒地方去，沒有地方躲雨而已，躲不了，那還是喜歡吧。

他看著面前的燈火，被雨絲切割成不斷閃滅的小部分，神思恍惚，又開始想了，面前的光點，是聚集的螢火蟲，也可能是閃著寒光的刀片。

他還在想著，要是有一個人能撐一把傘在他頭頂，什麼也不問，讓自己跟他走，他就跟他走。

不論男女，不論好壞，他只是有點兒怕了這樣的孤單，接著，就想起那晚被人撿回家，大概是因為房子里還有另一個人，他才睡不著吧。

捨不得睡。

不過果然還是因為膚淺。

「你是不是真有病？」他聽見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聲音從旁邊兒傳來，還想回答，是啊，可是呼吸忽然緊了一下，他劇烈地咳嗽起來，那些幻想被驅逐出去，回到現實。

樊億城撐著傘，旁邊兒還摟著一個女人，他沒看清女人的樣子，因為她身邊的男人比她更耀眼。

「傘也沒有就在這兒淋雨？」樊億城皺著眉看著他，已經渾身濕透，卻像是沒有感覺，表情是說不出的放鬆。

就好像要和這雨聲融為一體，和雨滴一同消失在泥土中。

「嗯。」他只是嗯了一聲，身上的背包也被不知不覺全部淋濕。

「樊少，這是誰啊？」他聽見女人問。

「朋友，乖，自己打個車回家吧。」過了幾秒，他聽見樊億城對他的女伴說。

「那下次我們再一起散步。」女伴倒是很聽話就走了。

樊億城就喜歡這種聽話的，他高興了，怎麼寵都可以，像是這種下雨天撐著傘在公園裡散步的蠢事兒，都能做得出來，是好是壞，是寵上天還是無情拋棄，都看他的心情。

舒衡感覺那把傘就擋在他的頭頂上，投下比這夜色還要黑的陰影，連帶著濕透的身體都溫暖了起來，心臟的聲音變得可以聽見。

他抬起頭看過去，還是那樣懵懂的眼神。

樊億城瞳仁暗了暗。

「還是沒地方住？」

「嗯。」

「行了，走吧，算我倒霉。」

「嗯。」

嗯，那就跟他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