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下，寒月如鉤，冷風刮在臉上刀割一樣疼，黎宴邊走邊看，很快又一隻瘋狂奔逃的麋鹿撞進了視線――

他還沒張弓搭箭，左邊冒出的一支羽箭呼嘯而過，太子一腳深一腳淺地從草叢裡追出來：「中了中了，你快過來看！」

跟著太子走出來的男人身形頎長，一身藍衣，那兩人彷彿沒有在意到黎宴，毫無遮掩地抱在了一起，然後藍衣男子又迫不及待地封住了太子的嘴唇。

黎宴怔在原地，呼吸急促起來，他掉頭大步向前走，太子竟然敢做出這種事……

他走著走著猛地停住腳步，彷彿憑空被抽了一耳光似的，嘴角不禁抽搐起來，五十步還笑一百步，他自己對師父不也是這種感覺嗎？

從第一次因為師父夢遺開始，他對宋非離早就不是單純師徒間的敬愛了。

夜空中一陣詭異低微的笛聲傳來，強行拉回了他的神志，調子熟悉，飄飄悠悠，陰鬱又幽冷宛如催命。

黎宴閉了閉眼睛，腦海里翻轉過零碎的記憶，費力地拎出了一段和笛聲一模一樣的調子。

這就是滅門那夜，他睡夢中聽到的笛聲！

一時間夜獵什麼都拋在了腦後，他循著斷斷續續的笛聲往前，不知不覺越走越遠，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

腳下叢生的枯黃雜草野蠻生長，完全遮蔽了地上的小徑，雜樹錯綜亂石成堆，死氣沉沉，荒蕪得不見一隻飛禽走獸。

黎宴覺得不大對勁，正打算著原路返回，身後一聲惱火至極的呵斥壓了過來：「黎宴，你就一闖禍胚子！一刻不闖禍很難嗎？」

想也不用想，會用這麼恨鐵不成鋼的熟悉調子罵他的，只有他刀子嘴豆.腐心的師父。

這個地方曾經縊死過一個妃子，先帝對其寵愛有加，悲痛之下封了禁地，宋非離心急火燎地趕過來，抓著他的手就把人往回拉：「知不知道這裡是禁地？你眼睛長頭頂上了，外面石頭上刻的『封禁』二字看不見嗎……」

黎宴突然開口，打斷他的絮絮叨叨：「我聽到了那夜的笛聲。」

兩人倉促的腳步同時頓在原地，宋非離陰沉著眸子回過臉：「你說什麼？」

「滅門那晚我睡得醒不過來，夢裡就有這種斷斷續續的笛聲，師父，你再仔細聽。」

宋非離屏息凝神一聽，聽見遠處飄來的低微笛聲，與此同時另一種聲音更讓他毛骨悚然，是近在咫尺窸窸窣窣的遊動聲，而且似乎已經越來越逼近。

就在黎宴身後，一條細長的褐色斑紋小蛇靜靜貼伏在枝椏上，緩慢遊動著身體靠近少年領口露出的脖頸，分岔的鮮紅蛇信邪性地一吞一吐，對著那白凈的皮膚躍躍欲試。

等宋非離回過頭，小蛇的身體已經緊繃成拉滿的弓弦，精準有力地直直衝了上前――

脖子突然被一隻溫涼的手覆住，黎宴驀地回頭，一道凝雲後的瑩白月光打下，堪堪落在宋非離褪去血色的臉上。

「師父……」黎宴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不明所以地抬起眼，「你摸我脖子幹什麼，上面有什麼嗎？」

宋非離用力把他拉到一邊，流血的右手一瞬間攏進寬大的袖口，脊背緊繃得一線筆直，從容地攢出了一個微笑：「我覺得挺冷的，所以摸摸看你冷不冷，誰知道你小子還挺熱乎，你快走吧，別在禁地久留。」

「你讓我先走？」

宋非離眉尖微皺，裝出了一點恰到好處的不耐煩：「我來的路上掉了個東西，還得一路找出去，就不浪費你時辰了。」

好不容易趕走出兩步，黎宴又退回來，不放心地解了披風罩在他身上：「冷你就多穿點兒，別光顧著好看，凍壞了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