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江鳳是我最好的朋友，從小便是。

她性格開朗而熱烈，時而像火焰，時而像溪流。

她很美，水靈靈的大眼睛可以把人都看化了，一張大紅唇讓她顯得很迷人。是的，她抽煙，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也漸漸習慣了。

她總是很有自信，唔，應該是在人前很有自信。我知道，她其實很柔弱。

她是深夜裡的玫瑰，小心翼翼地綻放，卻又渾身帶刺，是的，她很小心地保護著自己。如果刺疼了深夜裡的行人，她會很無措……

（二）

星期天她要搬家了，搬離那個她生活了二十年的地方，搬離那個她早已深深厭惡的地方。

江鳳的父母在她的記憶中，或者也可以說在我的記憶中總在吵架。所以每次他們一吵架江鳳便會偷偷跑來跟我說。

那時候我們坐在一座橋上，她坐在我右邊，我坐在她左邊。

我們會看著橋下的溪水，又或者眺望遠方。

我靜靜地陪著她，她靜靜地說著話。

她說：「男人很奇怪。」

她說：「女人很奇怪。」

然後會沉默。

是的，她忘記了哭泣，忘記了抱怨，即使我是她最親的人。

也因此，她很早熟。

所以她常常說：

「我要找個愛我的人，一個不會打我的人。」說完她看向我， 然後問我：「阿言覺得怎麼樣？」

「好。」

（三）

大概是上國中的時候，那時候的她正值花季年華，美得羞澀而又迷人。

她梳著長長的馬尾辮，大大的眼睛透露著與我們不一樣的神色。

當她長時間盯著一個男生看時，那個男生必然會臉紅，通紅通紅的。

而她則會發出爽朗的笑聲，「你臉紅個什麼勁？」眉毛一挑，惡趣味十足地看著他，或許是他們。

男生這才意識到自己被耍了。

可是即使這樣也依舊有很多男生願意被她耍著玩。

對啊，那時我們正值花季年華，我們不知道那朦朧的感覺是什麼，但是感覺到那很美好，是蜜汁的味道。

「阿言。」

「嗯。」

「阿言。」

「嗯。」

「阿言。」

「嗯。」

「……」

我們每天會花很長時間來進行像這樣的對話。她會輕輕地靠在我的肩膀上，我從風中聞到她發間的香味。

（四）

「阿言！阿言！」

她的聲音聽起來很激動，很開心。

那是我心中最美的她。

她俏皮地跑到我面前，然後從口袋中掏出一封像信一樣的東西。

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她，她將信塞到我手中，眨著她那大大的眼睛，說：「阿言，你猜這是什麼？」

我搖頭不語。

「嘿嘿，這是有人寫給我的，男生哦，我覺得應該就是小說里常常說的『情書』。」那時的她很幹凈，說到情書的時候臉上還會微微泛紅，大大的眼睛會看著地上，兩個手指繞啊繞。

風輕輕地吹動著景物，也吹起她額頭上的碎發。

很美。我只能想到這個詞。

後來她來找我的時候卻哭了，我很久沒見她哭了。她哭得很痛心，我看的也很痛心。

那雙大大的眼睛變成了兩口小小的井，流出來的像井水一樣清澈，可是我卻不願她再哭了。

她哭的時候我覺得四周都變了，感覺很悲哀，心底也流著酸水。

「阿鳳為什哭？」我問。

她撲上來抱著我，我被她這突然的舉動嚇了一跳，人往後小小地退了一步。

我能聽到她的哭聲，很清晰，很清晰。像是要憋著，可是卻又憋不住一樣，我甚至能感覺到她的胸口也隨著哭聲而一抽一抽的。

讓人心疼，很心疼，那哭聲。我也哭了，悄悄地流淚，不知是為了什麼。

她哭是有原因的，我哭卻是沒有原因，或者也有——她哭了。

趁她未發現的時候我偷偷擦了淚，然後我們來到學校的一個角落裡，那裡有棵樹，我們坐在樹下。

「阿言，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她依舊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那裡還有被她眼淚浸濕的地方，微風吹過便有些涼。

「阿鳳乖，你還有我呢。」

我記得我是這麼說的。

（五）

高中時的她變得更美了，那雙大大的眼眸變得更好看了。

她依舊很受人歡迎，因此在她跟同學們很熟悉了後，她依舊會像國中時那樣。

很快，她接到了高中的第一封情書。

她依舊跟我說，也依舊很羞澀。

可是沒過多久他們便分開了。

原因很簡單。

她來找我的時候沒有像國中時那樣，這次她很安靜，靜得讓我以為不是她了。

她坐在我右邊，我坐在她左邊，我們一同坐在校園的大樹下。

她輕聲說：「阿言，我們分了。」

「嗯。」

「他，很好。」

「嗯。」

「他說，我太驕傲了。」

「沒有，阿鳳很好。」我摸了摸她的頭，輕聲說。

她很好，不驕傲，我知道。

後來，她又接到了許多情書，起初她還是會露出女兒家的嬌態來，後來合合分分多了，她便麻木了。

然後便學會了拒絕。

每次拒絕別人她都是很驕傲的，彷彿她是九天上的神。至少在別人眼中是這樣的。

她會冷著臉，將情書從課桌中拿出來，有時候會看一眼，有時候都不屑看上一眼，其實沒什麼區別。

因為不管怎麼樣，她都會高傲地將情書扔進垃圾桶里，在情書主人的面前。

如果有人向她表白，她會說：「我拒絕！」

於是全校便送她一個稱謂「冷心女王」。

可是我知道她每拒絕一次，心裡總會很傷心的。

「阿言，我是不是變了。」

「沒有。」

那時正值秋日，樹葉會從樹上掉到我們的頭上，有時也會掉到我們的肩上，或者從我們的眼前劃過。

沒有，我知道她沒變，她依舊是我的阿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