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瓊，我們一起去街上逛逛吧，今天是元宵呢。」禾喬拉著華鳶的衣袂道。

她比華鳶小四歲，卻從不肯與這樓中的其他的人一樣，喊她一聲鳶兒姐。小姑娘，拗得很，任人怎麼說，也還是喊她的小字——子瓊。

華鳶笑著摸了摸她的頭，說道:「好啊，不過得等到凌晨了。」

「你又有局？」禾喬仰頭問她。禾喬今年十有五歲，個子卻比同齡人矮了一截，倒像個九、十歲的女娃娃似的。

華鳶一面接過侍女玉兒手中的一條絳紅色百褶裙，一面對禾喬說道:「是啊，劉侍郎今日早早差人和媽媽說了，今日個叫我休息半天，到了時間他差人來接我。」

她將手中的裙往身前比了比，又遞給玉兒，並吩咐道:「換條，把那條荷葉袖碧色的拿來。」

玉兒應了一聲便退回了內室。

禾喬躺在那把貴妃椅上，怏怏道:「活像群蒼蠅，成日里擾子瓊，連見我的時間都沒他們多！」

華鳶笑道:「小丫頭吃醋了喲。」

「誰說我吃醋了，我吃那群瘟生什麼醋，他們有什麼醋可給我吃，哼！」禾喬將頭撇向一旁，氣呼呼地說道。

她原也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只因五歲那年貪玩被歹人拐了去，她性子烈遭了許多打，也轉了很多趟手。那日她在街頭頂撞那殺千刀的人販子，被畫顏樓的華三姐看到了，見她眉目生得不錯，身段雖瘦小卻也是別有一番趣味，便將她買了下來。

她以為自己是出了狼窩，卻原來是又入了虎口。幾番欲逃離卻都被華三姐給抓了回來，抓回來一次便是一頓毒打，有一次打得她口吐鮮血，頭重腳輕的，可她還是犟，不肯學華三姐教她的東西。

華三姐沒法，就放狠話說若她再不好好學，就叫幾個男人將她禍害瞭然後買到老媽堂去，她知道那個地方雖也是窯子，卻比這差了不止一個檔次。可她卻還是不肯學，氣得華三姐那起燒得紅通通的鐵塊要往她嘴裡塞。

這時華鳶出來了，她倚在欄桿上，慵懶地問道:「媽媽，出了什麼事？怎的這麼吵？你女兒我下午可還是要應條子的啊。」

要想請她們出局，那請客得寫好「局票」才行，而「局票」也叫做「條子」，若是她們同意出局，這便叫做「應條子」。

華三姐滿臉笑容，殷切地說道:「瞧瞧，是媽媽的不周到，擾了乖女兒的清靜，乖女兒先進屋去，媽媽保證不讓這小蹄子吵著你了。」

華鳶輕掃禾喬一眼，漫不經心地問道:「是媽媽新買的？」

「可不是。偏這丫頭犟得很，油鹽不進。」說完狠狠地剜了禾喬一眼。

華鳶「哦」了一聲，道:「媽媽也別打了，再打下去媽媽手也會疼的，再說這孩子可是媽媽花了不少銀子買來的吧，若打死了這錢可不就白搭進去了？今天先休息半天吧，將人交給我，讓女兒與她說說。」

華三姐猶豫片刻終是答應了，華鳶便遣玉兒將人帶上去，自己打著哈切回了房去。

那是她第一次見到華鳶，她還記得當時她在迷迷糊糊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一眼便覺得尤為天人。

等她醒來時華鳶正滿身酒氣地回房，看到她醒了便說道:「聽……聽媽，媽媽說，你，你叫華喬？」

她如同炸毛的貓，厲聲說道:「我呸！什麼華喬，姑奶奶我行不改姓坐不改名——禾喬！」

華鳶倒絲毫不介意，笑呵呵地坐到她身旁，說道:「你何苦遭這罪，向媽媽服個軟，好好學，有的是好吃好喝地伺候你。」

「呸，我就算為奴為婢也不做這千人枕萬人騎的下作東西！」她回道。

華鳶將頭靠到她肩上，輕聲道:「千人……枕，萬，萬人騎……」

她伸手推她，卻不見她有絲毫反應，而耳邊卻傳來她那極輕的鼾聲。

華鳶對著銅鏡勾了勾眉，然後轉頭笑問禾喬道:「好看不？」

「好看！」禾喬盯著她道，「子瓊美得像仙女一樣。」

華鳶彎了彎眉，笑道:「謝誇獎。」

待玉兒服侍她換好衣後，樓下傳來了喊聲，華鳶應了一句便對禾喬道:「看，這不來了。」說完提裙出了門。

禾喬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的背影看，直至那她消失。她只覺得心裡好像少了一塊，有點兒失落，又像是有人奪了她心愛之物，有點兒氣憤。

她伸手拍了拍腦袋，將那已紊亂了的心理了理，卻忽然又見那抹碧色出現。

她以為自己出了幻覺，卻還是忍不住偷眼望去，果真下一秒便被擁入了一個香懷。

「你，你怎麼又回來了。」聲音剛落，她便一驚，因為聲音竟帶著幾分顫抖。

華鳶道:「突然又想你了。」她將頭埋在她肩上，道:「傻丫頭，對不起！說好的今年陪你過元宵，卻又要食言了。」

禾喬心中微微喜悅，原來她沒忘。她還準備說些什麼，樓下便又在催了。

華鳶捧住她的臉頰，飛快得在她的臉頰上印了一下，便轉身出去了。

禾喬愣愣地望著前方，耳邊傳來她的聲音:「箱底有幾張銀票，你叫樓里閑著的姐姐陪你去好好逛逛，要是有喜歡的東西就買下，不用給我省錢。」

禾喬恍恍惚惚間應了一聲，接著獃獃地將手覆在那尚存有她的餘溫的臉頰上，突然便漲紅了臉，連耳根都紅得能滴出血來。

她只覺得腦袋亂糟糟的，卻又好似什麼也沒想，耳旁似乎有一群蜜蜂在嗡嗡亂叫，心跳驀地亂了節拍。

她，她，她竟親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