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禾喬躺在床上，直愣愣地看著頭上的青帳，看著看著便又不知不覺地想到了華鳶。

她記得那次華鳶將她從華三姐手中留下後的第二天，她睜眼第一個看到的就是她，是時她已經卸了妝，美目流轉笑吟吟地看著她，「喲，總算起床了，還以為今日個我都碰不了我自個的床了。」

她知道她該是剛陪完客回房，她們這一行沒什麼白夜之分，能睡就是夜不能睡便是日，她眼底有層淤青，該是熬了一夜，她隱隱有些心疼她，可是那時她被她說得羞恥萬分，便嘴硬地說道:「又不是我讓你從那人手中留下我的，自個兒多管閑事。」

她倒是頂好的脾氣，也不與她頂嘴，笑盈盈地將玉兒手中的一條紫裙遞給她，說:「你試試，今早瞧見的，總覺得該是為你做的。」

她將頭偏向一邊，心底雖躍躍欲試，可卻總覺得不能這樣沒骨氣，便強忍著不去看她。

華鳶倒像是知道她心底所想，也不拆穿她，只招手讓玉兒俯下頭來，與玉兒竊竊私語。

她趁此機會又偷瞄了那紫裙幾眼，當真是好美的一條裙，雖只有幾隻蝴蝶綉袖口衣領處，但她卻覺得那裙紫光瀲灧美麗無比。

還未等她回過神來，兩道影子便朝她傾覆過來，電光火石間，只見那玉兒強將她按在床上，華鳶又三下五除二地脫了她的褻衣，那一瞬間她只想找個地洞鑽進去，她想奮力掙脫，卻不料看起來瘦瘦的玉兒，竟有無窮的力氣。

她大罵華鳶，說她下流，不知羞恥等等，反正說來說去也都是這個意思。哪知華鳶絲毫不氣，只笑眯眯地將她渾身上下看了個精光，然後笑道:「你惱羞什麼？又沒有什麼可看的，看你不如我自個兒將自個兒脫個精光，拿面銅鏡好好看看。」說完又賊兮兮地掃了她一眼。

「你，你，你……」她氣結。

「放心吧，別看我打扮成這樣，原也沒比你大多少，玉兒也和你一個年齡。若你吃虧，我倒不介意也脫光讓你瞧個仔細，只是別為難了玉兒那孩子。」她道。

「呸！誰稀罕看你了，看你本姑娘眼生瘡！」禾喬回道。

後換好紫裙，她不得不說華鳶的眼光是頂好的，那紫裙雖簡單，但卻是難得的上好的紗織的，遠遠望去好似一團紫雲。

可她並沒有歡喜多久，因為她知道這隻是一時的而已，馬上她便又要穿破爛的衣服，任華三姐打了。

她突然地變臉令華鳶有些莫名，便問道:「你怎麼了？」

她道:「昨日多謝你搭救，只不過現在我得走了。」

華鳶一拍腦袋，道:「嗐，瞧我這記性！今早本是特意來告訴你的，你不用再看媽媽的臉色了，從現在起你是我的人了，當然這隻是名義上的而已，往後你要做什麼我絕不幹涉！」說完從一旁的妝奩中將一張紙拿出來，當著她的面撕了個粉碎。

她認識那張紙，她又怎能不認識那張紙——那是她的賣身契！

雖她是當紅花魁，有的是瘟生給她金銀，可她既為花魁那花銷自然也大，光保養這具身體怕都是萬金萬金地砸，她雖不是很貴，但也不便宜——她天生一副好歌喉。雖難得在人前唱歌，但光聽她說話的聲音便知曉了。

那紙粉碎的那一刻，她只覺得再沒什麼比這個令人開心的了，她想高歌她想撒歡她想做很多很多事來慶祝，卻只是流了兩行苦水，哽咽不能語。

就這一張紙，差點毀了她一生的紙終於終於……終於消失了！

「哎喲——」華鳶驚道:「這好好的有怎麼了？」說完輕輕地為她擦幹眼淚，將她擁入懷中。

「哭吧，哭了這次以後你就再不是以前那個禾喬了，以後你想幹什麼就放手去幹，趁我還年輕，可以做你的後盾……以後你就是我華鳶的人了！」

那大概是她十四歲前聽到過的最美最動人的話了。

那天她痛哭了一夜，華鴛便推了所有恩客只陪在她身邊，也守了她一夜。

想著想著，她就載進夢鄉去了。

門被悄悄地推開，一人躡手躡腳地走到禾喬的床邊，借著月光細細地打量著她，那目光如月光般繾綣而溫柔——不是華鳶又是何人！

禾喬睡覺極不老實，夜裡被子總得被她蹬開兩三次，她又向來睡得極淺，每次夜中醒來便總想著來她的房間看她是否又把被子蹬開了，果然又是這樣。

她看著她那「豪邁」的睡姿，不覺發笑，一個沒憋住便笑出了聲來，她急忙遮住了嘴蹲了下去，全身竟冒了些冷汗。

但提心弔膽了半天也不見有何響動，便小心翼翼地探出身向床上望去，只見禾喬依舊「豪邁」地睡著，她不禁在心底暗罵自己膽小。

她輕輕地替禾喬掖了掖被子，目光繾綣，雖然想在禾喬身邊多待一會兒，奈何渾身的酒味實在熏人，便只得離開。

她剛轉身一隻手就搭了上來，她猛地一驚，腦子裡一下想了無數條理由，來解釋自己為何會出現在這裡，可等了好半天沒下文，她一轉身卻見禾喬依舊睡得安穩。

華鴛哂笑自己，慢慢地將禾喬的手挪開，然後慌忙得逃離了她的房間。

華鳶逃到了自己的卧室，匆匆掩上門，她像虛脫了一般依著門滑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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禾喬迷迷糊糊中嗅到了一股酒氣，可那酒氣中有華鴛的味道，雖然很少很少，遠不及酒氣重可還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伸手碰了碰身邊，睜開雙眼，一片漆黑半個人影都見不著，禾喬盯著門口又不知想了些什麼，只兀自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