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郎中？李郎中！」

我手支在桌子上，猛地被人從後一推，差點頭就磕在桌子上了。我悻悻地轉過頭去，想知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幹的，卻沒想到一回頭便看到楊尚書。

楊尚書平日待我極好，我便只能摸摸鼻尖作罷了。

「大人何事？」

楊尚書坐到我身旁，問道:「你今天怎麼回事，心不在焉的。」

我又摸了摸鼻尖，「哈……哈……沒事，沒事，下官沒事。」

他嘆了口氣，「罷了，我老了，不了解你們這些年輕人的想法。不過以後在當班期間可不許再像今天這般了！」

我連連點頭稱是。

楊尚書起身擺手道:「可以回家了，我見你一個人在這發愣，來叫你一聲。」

「多謝大人。」我亦起身，拱手一揖。

周身人聲鼎沸，而我卻覺得這些聲音仿若是從九天之上載來的一般，離我甚遠。

「芩兒姐，你不知道？！」

「我也是一次偶然才知道的。上回我去找父皇有事，結果沒想到丞相也在，正準備轉身離開時，聽到裡面隱約傳來有關劉少將軍的話，便留了心。然後就聽到……聽到他們在商量你和他的婚事。」

「聽他們說，婚期在下月二十五。」

曲琅的話在我腦袋中盤旋久久不散。

看她的神情並不像是說謊，可是爹爹從未與我說起這件事呀。下月十五，我記得是個好日子，可也太匆忙了點吧，從雙方換生辰八字到迎親就需要很長時間了，更何況還要置辦一應嫁妝。

我被這猛然來的消息撞暈了頭，或許這是個夢？夢醒後我依舊在流光身邊陪她看書，我依舊是那個膽大妄為的小陪讀，她還是那個一心只想有所成就的皇太女。

突然覺得胸口有些悶，我看了看不遠處的李府，最終還是決定掉頭。

爹爹怎麼可以！不知不覺間便將我的婚期定了下來。

我跌跌撞撞地進了八賢館，迎上來的小廝頗為驚訝地瞧了我一眼，卻又馬上低下了頭顱。

「您今兒個還是……」

我打斷他的話，「依舊原先的規矩，你去叫於華來，就說我有急事找他！」

說完佛袖朝內院走去，輕車熟路地去了上回那個包廂。

小廝見了我欲言又止，最終選擇沉默。

我估計大抵是我今日的態度不好，畢竟以往每次來都是笑容滿面的。

想到這裡我又忍不住一頓氣惱，管他們幹什麼，爺我今天心情不好就這麼著！

我往大榻上一躺，對著小廝吆喝了幾句:「叫幾個樂師來，準備一桌好菜好酒。」隨手將一錠銀子一拋。

小廝接了銀子，笑著答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我望著那香爐發獃。

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氣憤什麼，這親事是早晚要辦的，可我就是覺得生氣！像是有塊石頭壓在我胸前一樣，壓得我喘不過起來。

我陡然將案上的點心全推到地上，直到那清脆地響聲突兀地響起，我才猛地清醒過來，像是被嚇著了一般，我僵直了身子，懵懂地往門口瞧去。

門口站著的人也似乎被嚇著了停在那。不過也是一瞬，他便收拾好了心情，依舊風輕雲淡地走過來，彷彿剛才並沒有發生什麼事。

「誰忍文公子生氣了？」於華今天將烏絲盡綰於頭頂，以青色頭巾束住。身著寬袖右衽長衫，衫上綉著一枝梅花，衣襟袖口是雲紋花樣，看起來儒雅卻又不失風流。

我拉住他的手，道:「我要完婚了。」

他坐了下來，拾起未被我推下案的杯子，為我斟了杯茶，將茶推至我面前。

「對新郎不滿？」

我搖搖頭道:「也不是，他好的很，怕是我配不上他。」

他笑道:「那是為何？」

我沉吟了一會兒，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總覺得心慌，像是馬上就要失去了什麼一般。」

他微抬眸看了我一眼，道:「有心上人？」

我正準備喝茶，被他這一問手便頓在空中，「沒有吧……」

他示意我繼續喝茶，笑著看我喝完了一杯茶才道:「聽聽曲子吧。」

我這才注意到樂師們已經到了。我頷首示意他們可以開始了，於是如流水般的樂聲便淌滿了屋子。

這樂聲纏纏綿綿的，像一團棉花，又像清晨的濃霧，我越聽心越慌，睨了旁邊的於華一眼，他倒是一臉享受的模樣。

可我實在是受不了了，呷了一口茶便抬手打斷了他們。

「不喜歡？」於華問道。

我點了點頭，他笑了笑不再說什麼。

樂師又換了一曲，這曲倒是歡快了許多，可我卻又覺得不太合適，索性讓他們全都下去了，拉著於華一起吃酒。

於華笑著拒絕了，道:「大人該回去了。」

我聞言，瞪他一眼:「什麼大人？哪來的大人？於華你今兒個是未吃酒便醉了。」

他笑著指了指我的衣服，退下榻來，屈身道:「於華拜見大人。」

我猛地一驚，竟忘了換衣服！

我尷尬一笑，吃了幾個小菜趕忙告辭了。

之前的情緒完全消失了，替代的是懊惱。我竟糊塗到沒換朝服便去了那裡！糊塗！真是糊塗啊！

只希望沒人見到才好。

回到家中我趕急趕忙地洗了澡換了朝服。難怪進門時小廝一臉錯愕地瞧著我。難怪於華進門時呆在了門口，原不是被聲音嚇著了，而是被我驚著了。

是夜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總不能眠。

想著婚事，想著曲禮，想著流光，想著今天的事，硬生生地把僅有的一絲睡意都擠掉了。

這大概是我這半生中過的最糟的一天。

我雖混了許久，但是也知道當今朝勢是明面上風平浪靜，實際里是洪波涌動。這時候不能出半點差錯，因而我去八賢館的次數比往年少了許多，卻不料今天出了這事。

當今朝廷分為四派——以我爹為首的皇太女一派稱為「流派」；以太尉為首的四皇子曲衡這一派，稱為「衡派」；再就是以威震將軍為首的「帝派」；最後是中立派，他們哪派都不參加只是隔岸觀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