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小說: 流光不易把人拋 作者:尉迟葭厸 字數:2066 更新時間:2019-09-22 09:37:16
一封請辭書,從此我依舊是白布衣衫之人。
我思慮了許久,將手頭上的事做好了後,便遞了辭呈,當然關於我嫖娼那件事並不會因此終止。
如今我再不是自由之人,出門在外,噢,不,不管是在內在外身後都跟著大理寺卿派的「小尾巴」。
「多有得罪之處請郎中見諒,若是查明真相而無關乎郎中時,我必效仿古人親上貴府負荊請罪,可如今請郎中配合我等。」這是大理寺卿說的原話。
我聽後苦笑一聲,點了點頭。
一來我本有罪,想來水落石出時便是我流放之日;二來,我本心軟之人,不願為難他人,就算是吃虧便自己暗中吞下就好了,俗話說「吃虧是福」,更何況我並沒有吃虧;三來,讓一個正三品的大官員對我這從五品的小官說這話,也算是給足了我面子,我還有什麼不滿的呢?
倚在窗前,拿起酒樽為自己倒一杯酒,瞅向那清冷的街道,嗟嘆一聲,將酒一飲而盡。
禍起於我,卻連累了這座城的人,唉——
我悶聲再飲一杯,心中可謂是惆悵愧疚不已。
我憶起了那日將辭呈遞於楊尚書時,他那眸光閃爍、欲言又止卻最終只是長嘆一聲的模樣。楊尚書待我是真真的好,我曉得他老人家膝下無兒無女,便將我當做親孫女,教我許多本領,我感激不已。如今卻無以為報還讓他老人家為我傷心,真真是……對不起他老人家。
還有我爹啊,我……也對不起他。
我知道我爹對我良苦用心,可我偏偏是生下來的浪蕩子,骨子裡帶來的玩世不恭。因而他從小打我,我也沒見到好上哪去。
我知道我爹是為我好才打的我,從小便知,所以我不恨他只是怕他,我也曾多次在內心發誓好好做人,不要再讓他老人家擔心了,可一旦出了家門便忘記了一切。
正如那年院中所說——爹,打得好!女兒錯了!該!
我啊,是個天生的不長記性的,吃一塹長一智在我這甭想行得通。
可我爹那個性子我也不喜歡,他彆扭!想要我好卻從不肯像我娘親那樣溫聲細語地勸說,而是鞭子一上手或是拿些反話來激我,按他的話就是鞭策我,可我這脾氣他又不是不知道——叫我往東,我偏不往西!
其實吧,我這半輩子值了。
我雖沒阿翁阿婆,可生下來我娘就把我含在嘴裡,喝水怕我嗆吃飯怕我噎。再長大一點,我爹雖罰我,可大部分時間都是陪我玩的,小時候隔壁小石頭怎麼和他爹玩,我也怎麼和我爹玩,沒成因為身份特殊而漏下一件事。
再後來,我又什麼都沒想地盪了好幾年,該吃的都吃遍了,該玩的也都玩了,一件事都不曾落下。再後來又得了個官,成日里忙忙碌碌,好在一天能見著流光一次,不說為民造福卻也沒曾禍害他人,我這半生啊抵得上別人好幾輩子了。
可要是讓我現在從這樓上跳下去,死了就幹幹凈凈一了百了了,我卻是捨不得的。
我這條命沒的流光那條貴,是條賤命,可我卻把它當寶貝,我啊捨不得隨手將它丟了,畢竟只有這一生啊。
人這一生,除非一個人長大,就算一個人長大對那看慣用久了的東西還有感情呢,更何況我還不是一個人長大的。
我捨不得這花紅柳綠的世界,捨不得這如少女般美好的景色,捨不得這世間,也捨不得心底的那些人和事。
我要是從這跳下去,以後怎麼看得到流光?我要是從這跳下去,以後怎麼看得到棠弟?我要是從這跳下去,以後怎麼看得到娘親?我要是從這跳下去,以後怎麼看得到我爹?
……
太多太多的人和事了,我捨不得不想舍。
更何況流光還等著我看她君臨天下呢。
流光啊,要說起來她卻比我不幸的多。她雖貴為皇太女,可卻從來不知道街角那冰糖葫蘆是什麼味,不知道爹爹的懷抱與娘親的懷抱有什麼區別。她有的只是一群群奴隸,他們會關心她,會替她爹娘照顧她,可他們不會說——流光,你又瘦了,是不是又熬夜了?你得注意身體啊。
他們只會說:「殿下小心,當以身體為重。」這句話堵了流光十多年。就這一句話,她便不能吃很多東西,不能玩很多東西。
因而那一年的庭院中,她第一次見到我時,心情大概就像是平靜的湖面上泛起了淡淡漣漪,卻越來越寬越來越大的,最終總會成滔天大浪吞噬了她,吞的幹幹凈凈一絲不剩。
這話是她自己親口說的,就在她的寢殿,不過那年她才十六,我們依舊是無話不談的……朋友。
她會躲在被窩裡,偷偷背書給我聽,直到黑夜我不得不離去;她也會告訴我,她宮中發生了什麼趣事,而我只要獎勵她一個糖人便好了……
我吞下口中的酒,腦袋暈乎乎,臉上有些燙。
手中的杯子不小心滑落,摔在地上發出啷啷響聲卻沒有碎。真好,沒碎……
我伏在窗檯上,笑著看向門口,看著門口那一個青色身影,模模糊糊中總覺得似曾相識。
我朝她嘻嘻一笑,道:「你,你別晃,讓我好好看清你,我好像見過你。」
她步步逼近,「不會喝就別喝,傷身!」
我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不,不會喝才好哩,不會喝,一下子就醉了,然後,就,就睡了,就再,再也不會想其他事了……」
她蹙眉,「到底喝了多少?醉成這樣。」
我搖搖頭,表示我也不知道,只是喝完一杯又一杯罷了。
她將我扶起,我卻將身體全壓在她身上,實在不是我故意的,是真的腿發軟。
她似乎有些吃力,身體抖了抖,但還是堅持住了。
我覺得你有些硌人……
貼近她的脖子,有幽香縈繞鼻翼,是少女的馨香和淡淡藥草味,有點不好聞……
你什麼時候吃藥了?
她半拖半扶地將我帶走了,我靠著她睡著了。
「你來了,真好……」
我迷迷糊糊說下這句話,卻又覺得這不是我說的,彷彿來自恆古,來自很遠很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