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你放心皇姐她沒事，真沒事。」曲禮道，「倒是你自己可得注意……」

我有些焦躁，擰眉道：「我？我能有什麼事？最大的事也就是流放而已。你，你皇姐她身子底薄，和別人不同，別人偶感風寒過個幾日就好，你皇姐指不定地過幾個月。太醫怎麼說？是他說的皇太女沒事？可有開藥為她調理……」

曲禮深深地瞧了我一眼，道：「芩兒姐，皇太女會沒事的。」他身子再探進來幾分，挑眉道：「不過……芩兒姐，為什麼一說有關皇姐的事，你就亂神了呢？」

我下意識地往後退一步，然後微微低頭摸摸鼻尖，道：「我……我們從小玩到大……」

他笑了笑，將身子退回窗外，「姐，我們也是從小玩到大的喲！」接著在我茫然的目光下轉過身子，「時間到了，姐我走了，別想我呀。」

「你……」我眉心一跳，總覺得他最後說那句話的語氣十分怪異，但若問我怪異在哪裡，我卻又說不出個一二三四來。

我關了窗，一瘸一拐地爬回床上，下巴枕在枕頭上想小寐片刻，可一閉上眼腦袋裡全是流光仙君死去時的模樣。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流光仙君是流光仙君，流光是流光，她們不是同一個人……可面對腦袋中那張極像流光的人，這一切竟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我翻身起床朝門外走去，可手觸到門時卻又停了下來。我慫了？是，我慫了。谷兒的話歷歷在耳，我實在不想再讓娘親擔心了。我不是個好女兒，總是忘記陪娘親，馬上我便要流放了，從此與娘親相隔千千萬萬座山，此生再難相見。

可是，流光她……

我靠著門慢慢滑坐在地上，傷口還是會有點痛，可此時我卻感受不到了，那一點點的痛哪及心口上的痛來得厲害？

我真擔心流光，她有失寵於至尊的趨向，若是那班牆頭草見風使舵，對她的病敷衍了事怎麼辦？

我環住雙腿，把頭埋到膝蓋上。

可我去了又能做什麼？我不會醫術不能救她，我也不是皇帝大叔身邊的紅人，不能說服他去關心關心流光……從未有哪一刻我是如此痛恨自己的無用。

不知過了多久，我全身都麻木不仁了，門突然被打開，我還沒被嚇到，來人便大叫一聲——祖宗呀！

我僵硬地抬頭望去，好像是娘親。

娘親與谷兒急急地將我扶到床上，為我蓋好被子，然後一通數落我，可我卻覺得心暖無比。

我常常在想，要是娘親不對我這麼好，我會不會狠下心來做一個不肖子？要是流光也對我冷冷淡淡，我會不會不那麼在意她？

可偏偏她們都對我好，我說過，我這人誰對我掏心掏肺，我便得將心肝脾胃腎都掏給她。可現在我才曉得，我沒那麼多的心肝，也沒那麼多的脾胃肺。

「……芩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娘親說重了？娘親不說了，不說了……」

我撲到娘親懷中，一吸鼻子，「娘親……」

娘親溫柔地撫摸著我的背，溫聲道：「在，娘親在，娘親永遠在這裡。」

「娘親啊，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我哽咽道。

「因為你是娘親的女兒呀。」

我使勁抱住娘親，「娘親，娘親，娘親……」

「在，我在，在這兒呢……」

「娘親，流光她……生病了……」

娘親聞言嘆了口氣，「娘親知道你對皇太女的情誼，可你如今不方便也不能見她呀，乖孩兒，你就安心養病，皇太女的事我會著人去宮中打探的。」

我點頭，「嗯嗯，好，謝謝娘親，謝謝。」

「謝什麼，都是一家人。」

真好，有家人真好。

「等你病好了，我們就去天測峰吧，我和那裡的主事人說好了。那裡清靜，沒的這些煩心事，就你我母女兩個，好。」

我頷首，「好。」

「聽說那十分靈，我替你和劉少將軍祈福，將來生個大胖小子給娘親樂樂。你也可以為皇太女祈福，她是個好丫頭，乖巧懂事心地善良。」娘親道。

我溫順地點頭，「嗯，好。」

看來娘親還不知道劉家要退婚的事，這段時間夠擾心的了，等真退婚的時候再告訴她吧。

我們母女又說了些許時候，我有些乏了，娘親體貼地離開了。我依舊心煩，可在娘親的撫慰下好了許多，總算能睡著了。

去天測峰的日子定在三天後，娘親和爹爹說的時候，爹爹一臉疲倦地同意了，並抱著娘親說道：「把棠兒也一起帶去吧。」

娘親同意了，我也不反對。於是這偌大一個丞相府便只剩下我爹一個人了。

出門那天，一切都按規矩行事，沒有偷偷摸摸也沒有大張旗鼓。

我知道這是為了不落人口實，偷偷摸摸的會被說我們心懷不軌，準備密謀什麼，或者說我要偷跑也不無可能。可若是大張旗鼓，那就更是自尋死路，我本就是因為淫奢遭罪，若是這時候還大張旗鼓那真真是嫌命長了。再者此去路途遙遠，不乏有匪寇之流，我要是不怕遭搶劫，或者我嫌我家錢多，只管大張旗鼓告訴他們——老子有錢，老子不怕你們，你們來搶吧！

總之，中規中矩最是好。

我掀開窗簾一角，帶著好奇去打量這沿路的風景。

「你啊你，這一路還沒看夠？都說了女孩子家家的，怎麼可以如此輕佻呢，快把簾子放下。」娘親在我身後無奈地道。

我回過頭來，拉住娘親的手，道：「娘親，這裡可美了，你快來瞧瞧。」

「你這丫頭……」娘親滿眼寵溺。

是的，我們從都城出發，一路沿官道走，已經過去六天，如今將近天測峰所在的那小鎮了。

一路上雖有遇到匪，但都是烏合之眾不成氣候，丞相府的衛兵們稍稍出手便嚇得他們直求饒。我與娘親皆是女子，見不得殺戮場景，因而便放過了他們。

我見過皇城內的大氣之景，也見過仙界的縹緲瑰麗之景，可看到這天測峰時，還是不禁張大了嘴。

那真真是天峰，巍峨高山像天牆，山峰如劍直刺蒼穹，雲靄沉浮處我似乎看到了天宮。冥冥中有一絲情感牽引著我，總覺得這山峰極其親切，就像有故人在這裡，而我是來見故人的一般。

這樣好的景色，若是流光見了也必定欣喜。

「娘親，明日正好是冬至呢！」

我轉過頭去看娘親，她真與谷兒在討論這美景，聽到我的話，一滯。

「是啊，冬至到了。」

我知道，她想爹爹了。

我跑過去，環住她的手臂，道:「明天我們娘仨好好過，然後再去祈福好不好？」

娘親笑吟吟地應了，又突然偏過頭去問谷兒：「小少爺呢？」

谷兒回道:「回夫人，少爺又睡著了。」

聞言，我與娘親對視，然後不厚道地笑了。

沒想到棠弟竟暈車，開始的時候還不明顯，後來幾天便吐得不行，偏偏還強忍著不告訴我們，等把一張白凈小臉吐成了青油油的苦瓜臉，才肯告訴我們。

弄得娘親心疼了許久，我便才一側道:「聽說睡覺可以治暈車。」

嘿，這小子聽了，果真一路睡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