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月緘默不言，娘親站起身來，「我去廚房幫幫意兒，你們先坐下再好好聊。」她轉過身來，又對我道「芩兒，你好好陪客。」

我哪敢不從命，「是是是，孩兒曉得。」

碧月對娘親點點頭，並不多話。娘親也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朝門外走去，出門後順帶幫我們關好了門。

我待娘親出去後，做了個請的手勢。「碧月姑娘，請坐。」

碧月依舊保持著嘴角那抹笑，道:「郎中也請。」

聽她這麼喊我，我不禁一樂，笑道:「得得得，我倆都別這麼彆扭對方了。你喊我一聲文姝便好。」

「那您叫我碧月就行。」她也笑著回覆。

「別您您您的，我一來還年輕，二來身份也不比你高，還是以平輩之禮相稱吧。」我坐到娘親先前坐的位置上，「我這人有個毛病，不習慣別人對我太過尊重，否則心裡頭就難受得要命。」

碧月亦坐下來，這下她真笑了，「您……」

我把眼一瞪，她立馬笑著改口，「你……你還是像以前一樣。」

「這就對了嘛，瞧，這多親近。」我為她重新添了茶水，將杯子推到她面前，「這又不是在皇宮，你放心沒人告你小狀。」

她端起茶卻並不喝，「你……我此次來的目的是迎……你回帝都的。」

我倒茶的手停了停，沒想到她這麼開門見山直抒來意，不過這樣也好。我繼續倒茶，既然她這麼直白了，我也就不費那精力，去拐彎抹角了。

「是為了陛下大婚？」

她瞧了我一眼，點點頭，「正是。」

「陛下大婚是喜事，我身為她的子民是高興的……」我颳了刮茶水上浮著的那些嫩葉，這茶葉是娘親與我一同採摘的，不是什麼名茶，卻也別有滋味。「不過，我既已離開帝都，又怎麼會再回去呢？」

她道:「離開了為何不能回去？那兒到底是您……你的故鄉呀。」

「是陛下的旨意？」我明知故問。

「是。」她凝視著我。

我呷了一口茶，茶水略有澀味，大概是茶葉放多了，不過待茶水過喉嚨後，便是口齒生香。

「既然是陛下的旨意，民女只得遵命。」我離開座位，走到碧月面前跪了下來，「民女遵旨。」

我早說了，離開時便沒做回去的打算。只不過我沒想到她竟追到了這裡來，她畢竟是女皇了，我不能也不會撫了她的面子。

「你……」她也站了起來，看著我嘆息了一聲，「你這又是何苦？」

我低頭笑了一聲，她將我扶了起來。

「何時啟程？」我問道。

「明日，你可有時間？」

我頷首，道:「有。但我想，就我與你兩個人，我娘親與弟弟……」

「我明白。不過……是三個人。」她道。

「啊？」我一時沒轉過彎來，但馬上想起了我娘的那個便宜兒子，「劉少將軍也回去？」

「嗯。」

「哦哦。這事這麼定了就先別說了。」我對她擠眉弄眼，「碧月你來一趟也不容易，不如讓我這個『假地主』也儘儘地主之誼。」

她笑著應承了。

於是午飯過後，我便帶著她一同去逛街。這鎮子雖小，但也是「五臟俱全」，一路逛下來也讓這個見慣了世面的大宮女開了眼。

將近黃昏時我們才回家，一進家門便看見劉少將軍那張俊臉，「還以為二位被人販子給拐走了呢。」

我朝他啐了一口，「呸呸呸，咋竟盼著我出事呢？小心我向娘親告你的狀。」

「罷罷罷，我怕了您還不成？」他一副投降樣惹得碧月輕笑了一聲。「幹娘等了許久，先進屋吧。」

碧月朝劉殷意點了點頭，我直接進了院子。他們二位跟在我後面，互相攀談了幾句。走到客堂前，我將門簾一撩道:「娘親，我們回來了。」

娘親正收拾這桌子，「先去洗把臉再來吃飯。」

我邊應聲，邊朝屋裡掃去，「娘，棠弟怎麼還沒回來？」

「他啊，今兒個住先生家。」

「噢噢噢。」我恍然大悟地點頭，正這時身後的那兩位也跟了上來。

我道:「走走走，洗手去！」

晚飯過後眾人閑聊多時，便各自睡下了。為了騰出床鋪，我和娘親擠在了一個床上。這也正和我心意。

我在被窩中替娘親捏小腿，「娘，有個事和你說。」

「說吧。」

我猶豫了一下，道:「我……我明兒個，啟程回帝都……」

「那就去吧，家裡有我，你放心。」娘親溫柔的聲音從床那邊傳過來。

「娘，你……」我沒想娘親同意地這麼爽快。

「碧月大宮女來時我便猜到了一二，你安心，你爹爹的事娘早看開了，你不必顧忌我。」從聲音上聽，娘親的確沒什麼不妥。

我見娘親能如此直白地說出爹爹，一顆提起的心便也放下來了，「娘親最好了。」

娘親一雙生了繭的手輕輕地拍了拍我的腿，道:「傻丫頭，快睡吧，明兒個還得早起呢。」

「嗯嗯嗯。」我貼著娘親的腿，很是聽話地閉上了眼睛。

迷迷糊糊中，好像聽到了娘親的嘆息聲。誰幫我將被子掖好了，輕聲地說了一些話。

「這丫頭啊，睡個覺都不老實……」

「回帝都也好，畢竟咱的根在那裡……」

「唉，回去了便替我給你父親的墳頭上上幾炷香吧，你爹他不喜歡吃甜點，祭品中少放甜品……」

「你長大了，也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別一天到晚盡瘋瘋癲癲的……」

「唉，其實芩兒你挺懂事的……可，可我就覺得你還是個孩子……」

「睡吧，睡吧……」

漸漸的，這些聲音便越來越縹緲了，我砸吧砸吧嘴，翻了個身繼續睡，可心底總覺得沉甸甸的。

次日清早，我在娘親的呼聲中猛然坐了起來，「娘，幾時了？」

娘親將衣裳遞給我，「放心，沒耽誤時辰，你的行李我準備好了，待會兒洗洗臉，吃過早餐後便走，不敢叫人家碧月姑娘多等。」

我接過衣裳，往身上快速套去，口中諾諾連聲。

在碧月的目瞪口呆與劉殷意的習以為常之下，我三下五除二地消滅了早餐，然後拖著碧月便走。娘親在後面吆喝道，「你的行李，你的行李！」

我摸了摸鼻尖，又折過去從娘親的手中接來行李。「娘，棠弟回來了叫他幫襯點您，讓他多出去走走，便一個勁地看書，容易成獃子。」

娘親替我理了理衣襟，道:「好好好，你放心，家裡的事有我，你還是先照顧好你自己。」

「會的。」我朝站在門口的劉殷意與碧月走去，轉頭對娘親道:「我會儘快回來的。您腿腳不好，別送了。」

「曉得，你別操這閑心，管好你自己。出門在外一切小心，別惹禍。」娘親又跟上來幾步。

我點頭，「好，您快回去。」

碧月與劉殷意朝我娘行一禮，「夫人（幹娘），保重身體，我們先走了。」

「嗯好，你們一路上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