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後很快就入秋了，不過天氣倒是往常一般的炎熱。正午的太陽總是火辣辣的，像是要燃燒掉一切，院子里的和沙羅一起種下的月季長得很漂亮，被清芸和清禾照顧得很好的枝幹上開著淡粉色和深紅色的花朵，小小的硬硬的刺頭在高溫的照耀下變得有些回軟，翠綠的葉子上三兩個新鮮的水珠，陽光的照耀下散開了七彩的光。

中午，父親早朝回來，少有的留在了家裡，吃完午飯後就一直呆在客廳里，一邊抿著茶，一邊看手中的書卷，讓我在一旁候著，等母親的到來。很快，母親就早早地結束了一天的禮佛，握著佛珠和父親坐在一起，一個左，一個右。

放下手中的書卷，父親看著我，稍顯得有些許的嚴肅：「今天聖上下旨了，馬上又是三年一度的選拔秀女，實歲滿十五二十不到的未婚娶的官家女子都要參加，而十三以上是自願。為父問你，你想進宮嗎？」

十五歲，我都快忘了，沙羅也是要進宮的。

「母親是不希望你去的，後宮可沒你想得那麼簡單，進去了就出不來了。」母親冷冷地說，眼神里也滿是威脅。她這是在警告我，不要忘記自己的身份。「誒，你對伯茗太嚴了，她喜歡就好，再說，進宮了指不定可以當貴妃，到時候，我就是國舅爺了。」父親給母親遞了一杯茶，看著母親的佛珠，說。半真半假的感情摻雜在裡面，不知道到底是希望我去，還是不希望我去。

「我，我考慮一下。」

相對於白天的炎熱，晚上就顯得十分涼爽，幾顆星星點綴的夜空暗昧不明。沙羅再次來找我的時候帶著一罐酒，那種淡淡的清香是裹著紗布也遮擋不住的，是老頭兒喜歡的梨花白。

「要喝酒嗎？」沙羅問，說著也不待我回答，就徑直在我旁邊的青石板台階上坐下來。也不問我大半夜為什麼不睡覺而是在門口看天空。房間里閃爍著燭火，而我和沙羅外面即使正對著房門，也感受不了多少的光亮。沙羅從背後拿出兩個大碗，遞給我一個。估計是從家裡廚房隨便拿的，那麼大的口徑，摸起來很光滑，些微的橘黃色的映照下，泛著青白色的光。撕開紗布，那香味瀰漫地更濃厚了。

「吶，阿茗，我要進宮了。」沙羅說著，給我倒了一碗，然後是自己，還未滿，就仰頭一口喝完了，接著又是一碗。沙羅她，在難過。心疼得攔住女孩的手，不讓她再喝下去：「沙羅，別喝了。」「不要！」沙羅借著我的臂力，一個迴旋，反過來抓住了我，然後甩開，將碗里的酒一杯幹下去，再次倒滿。「沙羅！」搶過女孩手中的瓷碗，一用力甩到地上，四分五裂。

沙羅愣住了，估計這是她第一次看到我對她發火。皺皺鼻子，沙羅的表情很難看，沒有絲毫的預警，女孩猛地抱住我，就這樣哭得稀里嘩啦的，顫抖著身子，即使比我高了，卻還是顯得如此脆弱。等著女孩哭完，發泄了情緒，這才問：「怎麼了？」即使自己明明知道原因，卻如何也開不了口，不只是嘴笨，還有對沙羅的無措。

「阿茗，阿茗。」沙羅抽泣著，小聲喊著我的名字。「在，我在。」拍著沙羅的後背，一下一下。

「不，不想嫁給那個皇帝，我根本不喜歡他。」沙羅抽抽搭搭地，環在腰間雙手死死地抓著我的衣服。

「那你嫁給我好不好？」我問，不知不覺中聲音帶著點嘶啞和顫抖。「......我們都是女孩子，不可以結婚的，阿茗你不要開玩笑啦。」沙羅愣了一下，繼而笑眯著眼，抬起頭，迷糊著的眼神看著我，小腦袋一晃一晃的，女孩醉了，梨花白雖然不是什麼高度數的酒，對於沙羅卻足夠了。「沒有開玩笑。」我說。沙羅卻似乎沒有聽到，搖晃著再次倒下，被我接住，然後就這樣趴在我的肩上，不說話了。

真的開始有些後悔沒有早點帶沙羅離開這個京城了，現在的話，父親和沙羅父親肯定是不同意的，我們就只能偷偷地走，那麼，到時候兩家都會受到連累吧。要不然，就只能找人代替了，沙羅父親也沒得罪過人，應該不會隨便查到沙羅。很冒險，但是值得去試，可能是最後的一次機會了。神色嚴肅地扳過沙羅的身子，讓她看著我，只要她同意，那我就一定去做，醉了的話，估計還好辦一點。「如果你願意，我現在就可以帶你離開，找一個山清水秀的小鎮，我們一起生活。」一字一頓地說，宣誓一般。

眨著眼睛，女孩半天才慢慢地回答：「有我的爹爹嗎？」

......「沒有。」

女孩偏著頭似乎是想了一會兒，小臉皺成一團，很糾結的樣子：「伯茗你會很為難嗎？」扯起嘴角，讓自己顯得更加無所謂：「怎麼會？沙羅太小看我了。」沙羅看我很自信的樣子，終於露出個笑容，傻傻地咧著嘴巴，又給了我一個熊抱：「很喜歡阿茗啊，但是......」沙羅頓了一下，「我在乎的不僅是我的家人和阿茗啊。」

原來不是小瞧，是我太高估自己了。沙羅她在乎的人永遠那麼多，永遠比我重要。將頭別過去，不希望女孩看到我的難過。

「阿茗的話，肯定會犧牲別的女孩吧，或者阿茗和我的家人。他們我捨不得，更捨不得阿茗因為我做了自己不喜歡的事。」沙羅對著我的耳朵，第一次這麼親密地說著話，呼出的熱氣直衝進耳蝸里，還有淡淡的酒香。紅暈從耳朵蔓延到臉頰，卻在女孩的下一句話後迅速退去，女孩說；「而且，我想等等他，要是走了的話，沙羅我就永遠看不到了。」

冷氣一下子侵入進來。

「他是誰？你喜歡的人？」

沙羅僵住了，好半天才將我抱得更緊了些。「嗯，喜歡了很多年。」「你從來沒和我說。」語氣都冷得快掉冰渣了。沙羅顯然也嚇到了，諾諾地搖頭：「不是，我怕你不高興。」

我的確不高興，自己喜歡了那麼多年，結果，卻被別人搶先一步了。再這樣下去，她就會和別的人結婚，身體擁有者不是我，心裡記著的也不是我！

握緊拳頭，想發泄，想殺人，想把這個世界給毀了！「嗯。」沙羅發出一聲喟嘆，從我的肩上滑下去，趴在地上找個舒服的姿勢，就這樣睡著了。

火氣降了一大半。拿起旁邊的陶罐，對著口子就往嘴裡灌，大半的梨花白下去，肚子發脹，人也清醒很多。

看了一眼睡得很香的沙羅，放下陶罐，將女孩抱起來放回了房間里的唯一一張床上，吹滅蠟燭出來關上門，繼續喝著我的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