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過來報告的時候，蘇秣是有點沒想到的。

「你說她一個人在房間喝悶酒？」蘇秣問自己那偷偷安排在明貴人身邊的暗衛。

「似乎是這樣，貴人她讓下人往她房間抬了整整一大桶酒，然後再未讓任何人進房門，屬下擔心十七會發現，不敢再進一步打探。」黑衣人跪在地上，老實地說。

「是嗎？朕去看看，林公公。」

「老奴在。」

「這邊你照應著。」

蘇秣說完，轉過身離開了御書房。

翻了牆進了那朔月閣，還未靠近那明貴人的閨房，便聞到了一股淡淡的混雜著藥香的酒氣。

蘇秣順著這味道，從窗子溜了進去，神不知鬼不覺地。

香味更濃郁了，似乎整個房間都泡在了酒水之中。層層的帷幔之中，一個穿著華服的人兒正癱坐在椅子上，一隻手撐著頭，而另一隻手裡，搖晃著一隻圓口的杯子。

蘇秣皺了皺眉，心中有些許的不舒服。「我這是來這裡幹嘛！」

小皇帝心裡想著自己是不是頭腦發熱了，飲酒本來就不算什麼大事，自己現下匆匆過來，這算是什麼事啊！

正思索著要不要再回去的當頭，那半迷糊著的人兒驀然開口：「蘇秣？」

蘇秣認命似的嘆口氣，三兩步上前，笑眯眯地問到：「哎呀，愛妃你一個人在喝酒啊！」

然後呢，便也從桌子上拿了酒杯，一齊喝唄。

伯茗問幾句，蘇秣接幾句，也不知道是誰開始敞開了心扉，各自孤獨的兩人，絮絮叨叨地，都說起了曾經的故事。

「朕啊，自小就被稱作神童，你覺得可能嗎？若不是沒有當年的陳皇後，現在的太後幫襯，一兩歲的孩子能看出什麼？」

「有時候朕會想啊，到底，做這個皇帝，是為了什麼呢？沒有權利，沒有自由，沒有可以去愛的人。」

「呵，可我不敢放棄它啊，朕的皇叔，朕的母後，都虎視眈眈地盯著呢，沒有這皇位，朕，怕是死得更快吧。」蘇秣自言自語地說著。

伯茗已經喝得醉了不少，發間的簪子也不知道跑到哪裡去了。他趴在酒桶的邊沿，眼神迷濛地看著那黑漆漆的酒水。

「沙羅，沙羅。」伯茗伸手往桶里塞，似乎是要撈什麼東西，最後，一個重心不穩，癱倒在地，乳白的珠子掉了一地，發出噼里啪啦的響聲。

伯茗幹脆蜷縮在木質的地板上，一動不動地。

墨色的頭髮披散在四周，仿若一個索命的鬼魂。

「喂，你沒事吧？」蘇秣喊了一聲，地上的人兒一動不動。

「她不會不能喝酒吧！」蘇秣想著，趕緊上前，蹲下撇開伯茗的長髮，露出一張滿滿淚痕的臉。

心裡一緊，似乎自己做錯了什麼一樣。

拋開這奇怪的感受，蘇秣問：「你，醉了嗎？」

自己這個名義上的妃子，充盈了淚水的眼瞳里，倒映著自己的身影，卻遲遲不回答。

看來是喝醉了。蘇秣望瞭望窗外，天都黑了。他嘆口氣，道：「你該睡覺了。」說著，便將伯茗抱了起來。似乎感覺到了溫暖，伯茗漸漸閉上了眼睛，兩隻手緊緊地抓著蘇秣的衣衫。小心翼翼地將伯茗放在床上，扯過一旁的絨被蓋上。

伯茗似乎睡得並不安穩，臉頰上一片緋紅，眉目還未長開，卻甚於宮裡的大部分的美人了。

似乎還挺好看的。小皇帝想著，然後下意識地傾下身子，似乎是受到了魔鬼的驅使，舔了舔那紅得彷彿滲出鮮血的嘴唇。

溫熱而清甜。

一下一下地吮吸著那紅唇，蘇秣有點不太滿足。

卻不想門外傳來敲門聲，蘇秣有點不高興。

推開門才發現是伯茗的丫環，三兩句話打發了。

再回到床頭的時候，還有點不好意思了，本來的合作關係，自己這樣似乎不太好。

直到伯茗發出一聲低吟，然後嘀咕了一句什麼。

「不會是說夢話吧。」小孩子心性上來 ，蘇秣耳朵湊上前，想聽清說的內容。

「我喜歡你。」

伯茗說。

然後他重複了一遍，仿若宣誓一般地。

鼻翼間噴出的氣息，都帶著重重的酒氣，一下一下地打在耳垂上。

蘇秣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心中莫名地有一股喜悅，他三兩步爬上床，掀開被子，挨著伯茗躺下了。

「哎，我似乎喝得有點多了，就在這裡就寢罷了。」他小聲說著，也不曉得是在同早就醉得不省人事的伯茗解釋，還是在自我安慰。

剛告白錯了的伯茗翻個身，背對著小皇帝躺下了。

「誒，你真的喜歡朕嗎？」小皇帝輕聲問道。

沒有絲毫的回應。

難道是酒後吐真言？小皇帝有點疑惑。他看著伯茗裸露在外的脖頸，將被子往上拉了拉，然後嘆口氣，帶著一腦子的亂七八糟，睡著了。

蘇秣是被凍醒的，他十分痛苦地睜開眼睛，自己半個身子都露在外面，大半個腿懸在半空中，若再往旁邊一點就要摔下去了。

而伯茗呢，嚴嚴實實地包著被子，一個人安安靜靜地縮在床的最角落裡，睡得很熟。

......

回到御書房，林公公垂著手恭候在門前：「皇上吉祥。」

「朕昨晚去了哪裡？」

「您在御書房批閱奏摺，並未寵幸妃子。」

「很好，叫人進來梳洗梳洗，去早朝吧。」

「諾。」

一切，似乎還是原來的樣子。

只有那窗旁的茉莉花樹，似乎抽出了新的芽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