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陽光很好，花開得很美，沒有蝴蝶和小鳥。

新鮮的露水從蔥鬱的葉子上墜落下來。

他不喜歡陽光，他不喜歡花朵，他不喜歡眼前富麗堂皇的一切。

他喜歡那個住在宮殿一般建築里的人，那個只是微笑就能治癒自己的人。

「為什麼擅作決定？為什麼不徵求我的同意？」赫爾涅斯平靜的眉眼掀起了波瀾，像是只惱怒的小獸嘶吼著。

「我在你眼裡就是被隨意擺布的兄長嗎？這下真好了……我從一個家族廢物變成依靠弟弟才能存活的渣滓了！」

甚至可以稱作是面目猙獰的，他的眼睛睜得碩大，瞳孔因為激動而一陣陣的收縮，殷紅的嘴唇下的獠牙暴露在空氣中。

伊瑟從未見過他如此的生氣，那聲音顫抖著尖銳得變了聲，表情是可怖的，像是被踩到傷口而發怒的野獸；就好像一直親近自己的小鹿不再用濕漉漉的眼神看著你，伸出了那有力的後蹄向著自己蹬來。

突然他覺得，這樣的赫爾涅斯實在是陌生，陌生得無法再與曾經的他重疊。

如果能夠摳碎外殼，是不是就可以觸摸到柔軟的果實。

他為自己築起一層厚厚的外殼，將脆弱的、柔軟的自己躲藏在裡面。而伊瑟固執透頂地守在那外殼外頭，不停地敲打著。沉悶的聲響一擊擊傳入殼中，回蕩在柔軟的內里。他捂緊了雙耳，緊閉雙眼，將破殼而出的未來漸漸消磨。

那個躲在窗簾後偷偷眺望藍天的人，已經離自我愈行愈遠。

你喜歡的花朵，你喜歡的紅茶，你喜歡的那片天空。

是不是已經忘記了喜歡的理由呢。

漫長的走廊中，伊瑟看見了赫爾涅斯的背影。

「哥哥……」他小跑著追上去，一把拉住了赫爾涅斯的手臂。

血紅的眸子平靜如水，他用那雙眼睛看著抓著自己手臂的手，吐出的話語只有疏離。

「對待兄長要尊敬，你學的規矩去哪了？」

鴿血紅般的眼睛黯淡下來，瞳仁受傷地閃動著，伊瑟唇瓣張合，欲言又止。

血族中的兄弟不過是掛著個血緣關係的牌子，冷漠和陌生是他們最自然的交往方式。

「為什麼……要這樣呢，我知道這件事是我錯了，我只想和哥哥好好談談……不要這樣……不要這樣疏遠我。」

「這是你第二次，第二次一聲不吭地自己做決定了。」

赫爾涅斯轉身抽出手臂，沒有一絲的流連。

他沉默著握住自己的手，長長的睫羽貼至臉頰，五官淹沒在陰暗之中。

天空沒有飛鳥的痕跡，而我已知它飛過。

縞白的柔軟的雲層被扯出自然的形狀，綿軟的像是綿羊身上的茸毛，潔白的，純潔的，不染一塵的雲朵，如同天使的翅膀。

伊瑟獃獃地看著積雨雲，看著它由純潔變得污穢，耳畔彷彿傳來了赫爾涅斯的輕笑聲。

大雨磅礴而至，雨幕讓視線里的景物變得模模糊糊。

記憶里那對親密無間的兄弟的影子卻清晰起來，它們一個高大，一個瘦小，它們互相依憑，共存於同一片黑暗。時間的齒輪轉動著，割開了影子，於是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直到變得同樣高大，同樣迷茫不定。

在漫長的孤寂里，他們以「兄弟」的名義相遇，冰冷的血液卻開始沸騰，滾燙的兩雙手交疊在一起，握住了名為「羈絆」的聯繫之物。

那是時光也無法磨滅的斑駁痕跡，來自於血液深處———那顆跳動著的心臟的共鳴。

如果不向任何人露出軟肋的話，便會感到毫無動向的恐懼感；光影交錯之間，重複著回想與背負。

用力地用力地去記起你，記起你的掌心柔軟，記起你的清冽氣息，記起你的喜笑哀怒。

那段很久很久的沒有你的日子裡，只有無盡的孤獨。

無限的黑暗歸於塵土，只為靜候與你的再次重逢。

第一次相遇是上天註定，而第二次相遇，是蓄謀已久。

脖頸上的細長鏈子在雨後初晴後的第一縷陽光里，閃爍著細碎的光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