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瑟轉身撞門而出，一路狂奔至赫爾涅斯的房間。

他不知道諾雅在背後謀劃什麼。

但是他知道，這次，錯的是他自己。

「哥哥！」

伊瑟一擊蓄力地猛踹破開了大門，擁有夜視能力的血瞳在黑暗中搜尋著赫爾涅斯的身影。

他輕嗅，空氣中瀰漫著充滿了恐懼的血腥味，心臟止不住地突突跳了起來。

「哥哥！你在哪？」他再次呼喚道。

心跳如同狂躁的鼓點，沒有節奏地敲打著，混著赫爾涅斯血液的氣息，幹冷的空氣從鼻腔里呼出，帶著粗粗的喉嚨嘶鳴聲。

他走近血腥味最濃重的區域，一把掀開了擋光的窗簾。

那雙迷茫無神的黯淡赤眸，那瑟縮在窗簾角落的高大身影———顯然就是赫爾涅斯。

呼吸猛得一窒，赫爾涅斯那兩片殷紅的唇瓣被啃咬得鮮血淋漓，白皙的皮膚上沾染了妖冶的鮮紅，手臂上，嘴唇上，全是被他自己用尖牙咬破的傷口。

「哥哥！哥哥！你在做什麼？」

「為什麼要傷害自己？」

伊瑟顫抖著雙手撫上他的臉龐，同樣冰冷的肌膚相觸，赫爾涅斯迷迷瞪瞪地抬眼看他。

「我想……喝血……我是不是病了？」

他張了張口，半晌，對上赫爾涅斯的眼睛，道：「哥哥沒有病，因為哥哥是吸……」

「不對！不對！我就是病了！人類怎麼會想要喝血呢？」赫爾涅斯那雙黯淡的眼眸里，溢滿了悲傷和痛苦。

伊瑟無言，垂下的手緊緊攥住，然後鬆開，輕緩地摸上赫爾涅斯那頭雜亂而柔軟的銀髮。

像是如視珍寶般，小心翼翼的，溫柔地撫摸著。

赫爾涅斯像是陷入了自己編織的幻想中，嘴裡時不時地冒出幾句沒頭沒腦的話，看似沒有任何聯繫，卻有著一個共同點：他覺得自己是個人類。

如果說諾雅只是個幻想的觸發者的話，那麼赫爾涅斯便是幻想的控制者。他用自己編織的絲線一層一層織就出包裹自己的網，像個自願踏入沼澤深陷其中的人，他所表現出的一切，都是在遵從自己的意願。

伊瑟知道這一切都是諾雅施下的幻術，但他卻覺得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他能夠無時無刻陪伴在赫爾涅斯的身邊，如果他能夠當一個善解人意的弟弟，如果他沒有那骯髒醜陋的慾望———但世間萬物沒有如果，從他選擇緊緊擁抱住哥哥的身軀時，從他選擇用低聲細語在哥哥耳畔輾轉流連時，從他選擇用飽含著愛意與傾慕的目光注視著哥哥的背影時，他就已經墮入了地獄。失去和擁有之間，相隔了太遠太遠的距離；那雙能夠融化冰雪霜霧的溫柔眼眸里，清晰地映出自己骯髒扭曲的靈魂，他想要逃離，想要觸及，想要玷污這片污濁的昏暗裡唯一閃爍的星芒。

「哥哥……赫倫斯……」他柔聲呢喃，溫柔的嗓音像是喚醒沉溺在深海中的精靈。

那雙散發著鋒利的冷光的眸子有片刻的沉淪，轉而是垂眸長羽下暗藏著的濃濃殺氣。

赫爾涅斯感受到頭頂髮端的輕柔撫摸，髮絲一根根被捋順———那好像是他曾經喜歡對某人做的那一種事情，現在像是交替身份般享受著。

大廳里纖細亮麗的琴聲仍在翩翩作響，詭譎起伏的音調宛如對血族的讚歌。

月光如紗般裝點了窗的夢，華麗的裙擺衣袂劃破空氣，一道道優美的弧線匯入了銳利的獠牙之中。

優雅，美麗，誘惑，這些身著繁複衣冠，披著人類皮囊的生靈———並不是「人」。

「伊瑟大人，公爵夫人已經回去了。」威多納恭敬地低頭行禮。

伊瑟輕觸赫爾涅斯的臉龐，安撫似的摩挲著，手指像是貪婪地渴求更多。

他收回手，目光直直望向了樓下的血族。

「嗯，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沉聲半晌，卻見威多納仍站在門口，身姿筆直。

「剛才克里斯大人的酒杯碎了，因為——握得太緊。」

威多納轉身離開，聲音縹緲地回蕩在夜裡。

伊瑟拉下床幔，背光的五官晦暗不明，緩緩走出了房間里。

「各位血族同胞們，共享此刻的歡愉吧！」

他的聲音渾厚嘹亮，目光中是毫無感情的冷意，嘴邊掛著的是完美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