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怨你，我知道方經理是你父親，可小青的死和你的情況如讓我根本無法面對，也無法在他面前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輕手輕腳地給方生擦完身體，把毛巾放進水盆里，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水。

「這幾天我可能不來看你了，小青的屍體醫院通知我去停屍房認領。」

「現在我沒有多餘的錢能夠買起一塊墓地，警方建議我可以選擇火化。」

慕青仰頭吸了一口氣，鼻間充斥的消毒水氣息讓他的神智格外清醒。

「你救了小青，自己到現在還躺在這兒沒有醒來，說起來你也是小青的救命恩人。」

「我知道你放心不下你父親，對於要不要坐牢的事情，我會跟警方說明放棄起訴。」

看了看床上一點動靜地沒有的方生，慕青低下頭，發紅的眼眶有點酸澀，他摩擦了一下自己滿是厚繭的手掌，嘴角泛起自嘲的笑。

「一命抵一命算是兩清了，可我不能原諒你們，你如果有清醒的那一天，一定要記得來找我請求原諒啊。」

「不知道是不是現在的我特別異想天開。」

慕青在床邊站了許久，等腿感覺有點麻木了才彎腰端起水盆離開病房。

周易這一宿睡得很不踏實，在床上翻來覆去。

他做了個夢，夢見了慕青，夢中他一直在哭，最後突然就消失在了自己的生活中。

早上七點天已經大亮，工人們一波一波地拿著工具開始過來上班。

「老周，這是樓層結構圖，你看一下有沒有要修改的地方。」

楊威拿著新出的一份圖紙來找周易。

站在窗邊看著外頭陸續過去的工人，周易抬手捏了下鼻樑，緩慢著動作接過結構圖。

「你再聯繫一下慕青。」

「他今天六點就回來了。」楊威笑道，「剛剛看到他去找方經理，應該是談賠償的事情。」

「你怎麼沒告訴我！」

周易連忙推開楊威開門出去。

方經理辦公室里。

穿著工字背心的慕青站在辦公桌面前，他的背影看起來比之前要瘦了很多。

「方經理你說的賠償我同意。」

「真的？」

方經理沒想到慕青這麼輕易就同意了他提的賠償。

「嗯，我知道方生是你兒子，這次的事故他也算是救了小青，我不會落井下石。」

「沒想到你還知道方生是我兒子，真是緣分。」

方經理顯然是打算裝作不知情的樣子，他不想坐牢，那就只能依靠慕青對自己兒子的愧疚來抵消一些罪孽。

「方生現在還在醫院，能不能醒都不知道，相信出了這次事故後你也不會碰酒這種害人的東西了吧。」

方經理怎麼會聽不出他話中的亦有所指，連忙道：「我一定戒酒，一定戒酒。」

慕青聽到想聽的話，聳了下肩膀，看起來很平淡很無所謂。

「我明白方經理的想法，我只是發表自己的意見而已。」

「你是方生的朋友，也是死者家屬，我尊重也願意接受。」方經理看著面前的男人，露出一個祥和的笑容。

「不用再說了。」

聽到別人提到死者家屬這四個詞，就想到小青面目全非，冷冰冰地躺在醫院的模樣，宛如鋒刃尖銳的刀子，一刀刀地剝著他的心。

慕青單手插進褲袋，冷漠地說，「如果沒什麼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我希望所有事情可以在一個星期之內解決。」

「可以可以。」方經理巴不得越早解決越好。

這時，周易顧不得敲門，直接就推門進來，他隱約聽到了一句話，有點疑惑地看著辦公室里的兩人。

「什麼可以？」

聽到男人的聲音，慕青下意識想逃離這裡，轉身之際，一抬眼就撞進他深邃漆黑，宛若星海的眼眸中。

「你去哪裡？」

慕青低頭，沉默無話。

見他不說話，周易繞過去走到方經理面前,「方經理，我記得我們公司有下達過命令，處理這件事情的任何一個場地，任何一次交流都要有我在場不是？」

「當然是要周工在場。」方經理咬牙切齒道。

看著面前身穿白襯衫，氣質貴氣優雅的男人，他以前怎麼沒有發現這周易會如此多管閑事。

慕青不想看到他們同流合污的樣子，只道了一句：「方經理你跟他說吧，我有事先走了。」說完，幹脆利落地開門離開。

「周工，我跟慕青已經談好了，我跟你說一下他的要求。」

方經理剛好趁著這個機會想把賠償落實下來。

「我有事處理，稍後再說。」

見慕青走了周易也不會留下，他來的目的本來就是慕青。

「你等等！」周易開門出去，看著樓下的人連忙出聲喊住。

慕青腳下一頓，不過也就一瞬間的事情，然後又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像是背後有猛獸追逐一樣，腳步邁得更加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