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浮言小子，你怎麼了？」孟三浪頭上插著雞毛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是髒的，他搔了搔頭不解的問道。

衛浮言沒有回答他。

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甚至現在都沒回過神來，為什麼沙匪會放過他們，為什麼衛獨言什麼都不記得了，脅迫人離開的岑九九為什麼不見了…他的心中滿是疑問。他甚至都不敢想，她最後看他清冷的眼神，又是怎樣的讓他內心充滿了不安。

「喂！我們到底為什麼要帶著他！」封四娘怒氣沖沖的向衛浮言指了指天真爛漫的衛獨言。

「啊～」衛獨言一把將指著自己的手抱緊，嘿嘿哈哈的傻笑，口水都流出來了，封四娘雞皮疙瘩都起了一身，一臉嫌棄的忙往回抽手。

沒有得到回應，卻看到衛浮言沉默下來，封四娘瞧不起他的撇了撇嘴，謾罵的話繞到嘴邊終歸沒有說出口。她冷哼一聲，對這個雙刀客充滿了不屑和譏諷，虧她還以為這人多麼稀罕小九呢，啊呸，當時小九被這衛浮言威脅，他居然還在小九的生死間猶豫，哼，她要是岑九九，就不止離開這麼簡單了。至少要，扒皮抽筋啊呀呀呀呀！

衛浮言怎麼回答，他能怎麼回答？他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記得，他父親去世那天，把他叫到床前，那天天光昏暗，他面色蒼白，不停的咳啊咳，嘴角都溢出血來，他眼中滿是愧疚。

他說：「浮言，別怪獨言，他母親為了救你而去世，他若不有個念想，有個就算是恨也好的念想，我怕他活不下去，從一開始在我追求他母親時，他就是排斥我的，如今，也隨他去吧…終究是咱們父子倆欠他的…」

他說話時，嘴角少有的上揚，他記得，那是他有記憶以來，父親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對他笑…也或許…根本不是對他，也就是在那麼一瞬間，他突然記了起來，那個炎熱的夏天，那雙背後用力卻顫抖推他的手，然後，是那個女子…最後救上他後，自己卻奄奄一息的模樣，他記起來她最後說的那句話。

「浮言，對不起，我是逼不得已的…對不起…你…原諒我吧。」

他不明白，那個女子為什麼推他入水，更不明白為什麼她又會入水救他…

直到他恢復記憶，他才懵懂的了解到，父親做了什麼，他的父親，想要的是那個女子口中一個寶藏的秘密…最後卻沒想到，那個女人卻是為救自己的兒子死去…

年幼的衛浮言聽著自己即將去世的父親說出自己心中最後一點遺憾，保護好衛獨言。

他動了動嘴，最終看著自己父親闔上的雙眼卻抿住嘴什麼都沒有說。

他想問，父親，是我做錯了什麼嗎？他想說，可是父親，我不想要她救啊。

他想，也父親說的是對的，是他們父子倆，欠他的，這是命，他…認命。

他…再也不怨了。可是，當今天看到衛獨言拿岑九九的性命威脅他時，他的心突然開始掙扎，他想救岑九九，他想反抗了。

然而，未等他出手，岑九九卻自己反手擒住了衛獨言。

他的手攥成一個拳頭，最後卻豁然鬆開，他清清楚楚的覺察到，她不喜歡他了，連最初的半分，都消失了幹凈。

然後，他又開始怨恨，為什麼上天要這麼對他，為什麼？

他不想傷害岑九九，也不能傷害衛獨言…

「衛浮言！」

一聲叫喊將他從記憶中拉扯回現實，他面目清冷的看向封四娘。

「我跟你說話呢，你聾啦。」封四娘對於衛獨言這麼粘自己非常暴躁，「快把你的好弟弟拉走！立刻！馬上！」

「他是不會跟我走的，你又不是沒看見他對我的排斥。」衛浮言戚戚然開口。

封四娘如鯁在喉，瞪大了眼睛，手指指著衛浮言抖個不停，純粹是給氣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裝可憐有用嗎！事實證明，確實是有用的。

她想，要不是看在衛獨言長得好看，還這麼粘她，她早就…呸呸呸，她最討厭衛獨言了，哼。哼哼哼。

孟三浪不知道從哪裡弄來的酒葫蘆，他扒開瓶塞喝了口酒，吧唧了吧唧嘴，面上愜意無比。頭上的雞毛晃動，深一腳淺一腳的走在沙漠中，沙子灌進了破鞋裡也渾然不在意。

「世上人兒空自苦，不如老夫忙偷閑。恩恩怨怨無時報，弗若頭上碧海天。」突然愣勁兒上來，朗聲背起。一口子烈酒下腹，他都感覺自己雄心澎湃，豪情萬丈。

聽者都渾身一怔，嘴中瀰漫起苦澀的味道。世事如此難料，誰曾想過，如今冤家全聚首又是這翻景象。

「哎呀老頭兒！閉嘴！唱的難聽死人了！」封四娘憤憤然咽下剛剛一瞬間的惆悵，「讀就讀，你唱什麼唱！」

「哈哈哈哈哈哈，莫愁難，莫愁難，你這小丫頭兩眼一翻，聽說有個道濟佛，送你伸腿瞪眼丸，保證好的快，保證白裡透紅紅里透藍。」孟三浪擠眉弄眼的沖她逗，頭上的雞毛直挺挺的隨著風妖嬈的舞動，活像它的主人一樣，欠扁！

「老頭兒！你討打！」

「對對！打他打他！」衛獨言也跟著起鬨，嘴巴撅的高高的，鼻涕都甩上了天。

「臟死了臟死了，衛娃子快快離我遠點，都甩到老夫身上來了。」

「你這臭老頭兒臟死了臟死了，快離我們遠點，瘋瘋癲癲的。」說著，不自覺的拿出手帕去給衛獨言擦鼻涕。

衛獨言也就站在那裡嘿嘿嘿傻笑。

「哎呀不得了，這才一陣子，你就護犢子了？」孟三浪嘖嘖打趣稱奇，「你這是得有多心大。」

「滾滾滾，瘋老頭兒邊兒去呆著。」封四娘被說的惱羞成怒，一把將手帕塞進衛獨言手裡扭頭就走。

衛獨言傻乎乎的哪裡知道發生了什麼，屁顛兒屁顛兒的就追了上去，跟在封四娘身後。

四個人的身影在沙漠的夕陽中，拉扯成一個個小點，隨著高溫的炎流滾動，漸漸消失在了黃沙灰天想接的一線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