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溫雪微微掀開門簾，算算日子她應該快到北離京城了。

這一路上，她見了太多的人流離失所無家可歸，無數人妻離子散家破人亡，戰火燒到的地方一片狼藉，哀嚎不斷，宛若人間煉獄。

這令她對君棲桐的殘虐有了更深的認識以及痛恨，她誓要推翻他的暴政。

如今的她早已不是曾經那個一無所知的小女孩兒了，經歷了太多太多，她再也不復當年純真。

她也知道，君棲桐憎惡她。

在他眼裡，她還有高子墨都是殺害了那人兇手，就連他自己也沒放過。

她一直以為她的皇兄無情無心。一個連自己的母妃都能毫不留情殺了的人何談有心?

可直到那個人出現之後，她才知道，君棲桐不是無心而是從未動過心。

但他動了心，卻又失了心，就如同沉睡的野獸被人喚醒卻又失去了所有的枷鎖。

他的瘋狂，暴怒，哀慟，悲嚎，全部化為了最血腥殘暴的屠戮，屍橫遍野，血光漫天，多少無辜之人喪命於他的鐵騎之下，他還要多少人給那個人陪葬?

君溫雪有時候在想，若是活下來的不是她，而是那個人就好了。他一定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君棲桐這般肆無忌憚地屠殺，任由他胡作非為而束手無策。

她不無辜，她也不會逃避自己的責任。既然她活了下來，那她就一定會阻止君棲桐。

馬車旁傳來高子墨低沉的嗓音:「公主，北離到了。」

高子墨如今已不再是那個赫赫有名的大將軍了。君棲桐剝奪了他的兵權，還將他安放在君溫雪身邊，讓他眼睜睜地看著他心愛之人遠嫁和親。

緋紅的嫁衣灼傷人眼，這遠比殺了他更讓他痛苦。

君溫雪淺秀的黛眉凝著化解不開的憂傷，眼底涌著複雜，喃喃嘆道:「這就是他的故鄉啊。」

這聲若有若無的輕嘆，生生地劃開了他與她的距離。

他們的餘生註定要在愧疚中度過。

北離京城的城門口，楚恆遠奉命來接南離的和親公主，這隆重的陣仗給足了南離公主的顏面。

「溫雪公主，許久未見，近來可好？」楚恆遠對著公主作了個揖道。

他早在五年前就見過溫雪公主了。要不是她與北離裡應外合，他也不會那麼容易將楚清凰的屍體從南離的皇宮裡偷出來。

「有勞楚大人掛念，托陛下的洪福，一切安好。」

比起五年那個單純不知世事的丫頭，她更加得成熟穩重，舉止投足之間優雅不失大氣。

楚恆遠眼中也不由得染上幾分讚許與驚艷，只可惜是個女子，不然這般氣度風範堪為一方君王。

君溫雪略有些遲疑地開口:「他……安葬何處?」

她瞞著君棲桐把那人的屍身交給了北離，只是希望他魂歸故土，死後不再被君棲桐禁錮在南離深宮。

那麼多年過去了，那個人的身影也越發得模糊不清，但是，他的存在像是烙印般刻入了腦海，經久不散，令她這一生都無法忘卻。

楚恆遠這老狐狸眸子里閃著精光，似是隨口一問道:「公主與小兒究竟有何淵源，竟得公主這般掛念?」

高子墨忽然開口打斷了二人的交談，他的冷眸中鋒芒畢露，毫不客氣地對著不斷試探他們的楚恆遠道:「楚大人，公主殿下長途跋涉，奔波了一路需要好好休息，還望大人體諒。」

「是老臣思慮不周，唐突了公主，請各位隨我而來。」

楚恆遠不動聲色地掃了眼高子墨，如此氣宇不凡的人物怎會只是個不起眼的護衛，這個中緣由還得好好調查一番。

楚恆遠將他們一行人接引入皇宮後便離開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北離新皇並未召見君溫雪，而是隨便將她安置在宮殿歇息，等待幾日後的婚典大禮。

君溫雪連見也沒見上新帝一面，這令她頗為費解。

令楚恆遠來迎接這一舉表明他對南離公主的重視，但卻又不見她，反而將她晾在一旁，完全捉摸不透這位帝王的心思。

高子墨有怒不敢言，渾身散發著刺骨的寒意，就算他這一生也無法得到他所心愛的女人，他也絕對不會看著她受苦受難。

君溫雪知道高子墨是在替她忿不平，她安慰道:「這樣也好，我暫時還沒想好該如何應付北離皇帝，其實我……」

她最後張了張口，什麼音也沒發出。

不是她不想說，而是不能說。

她能說她早已知曉了他的情意?

還是她能說她也心悅於他，她想和他在一起?

她不能！

她已經踏上了一條無法回頭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