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離地宮。

陰暗潮濕的水牢中央懸掛著一個血肉模糊得看不出面容的身形，那渾身上下各式各樣的傷口觸目驚心。

這兒還有專門的藥師吊著他的命，折磨著他又不讓他痛痛快快去死。不得不說，那人對他可謂是恨之入骨，費盡心思地要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洛千鳳覺得這樣也不錯，既然得不到他的愛，那就讓他恨一輩子好了，究竟是誰在折磨誰還不一定呢。

地宮的牢門再次打開了。

是他來了。

算了算日子，今日又是那個賤人的祭日。

他會怎麼折磨自己?毆打，鞭刑，烙印，還是剔骨？

洛千鳳扭曲地想著，他恨不得君棲桐把他拆骨入腹，這樣他就能和心所愛之人融為一體了。

他被扔進這陰暗的地牢里整整五年了。

只有他知道那個人骨子裡有多麼瘋狂，多麼嗜血。

那人可以將世間最殘忍的手段施加在他的身上，看著他像條蟲子似的蜷曲求饒而無動於衷。

那人的劍眸不知何時成了那經年不化的寒冰，冷硬無情得近乎喪失了一切人類的感情，這世間怕是難有什麼再能觸動他心底的那根弦了。

釀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就是他。

是他害死了唯一能讓那人內心柔軟下來的人，將那人變成這樣一個冰冷殘忍毫無溫度的寒石。

但是，就算他落到了今天這個下場，他也從未後悔過自己當初的那個決定，他和楚清凰之中必須得死一個才行，而死的那個人早就從他們一出生就被決定了。

君棲桐裹在黑金玄袍之下，渾身散發著陰寒濃郁的血煞氣息，相比起五年之前，他彷彿更加沒了人情味，那雙如劍的寒眸里儘是殺戮嗜血的冷傲。

他的聲音像是古波寒潭般幽深，泛著刺骨的冰涼:「痛嗎？可他比你還痛。」

洛千鳳自然知道君棲桐口裡所說的他是誰，他惱羞成怒道:「君棲桐，那個賤人已經死了，他死了，你就算將我殺了他也活不過來了……」

「啪——」夾帶著勁風還帶著倒刺的鞭子直直地抽在了洛千鳳的嘴上，將他的嘴角撕裂開了好大一個口子。

捂住唇齒的指縫間冒出汩汩鮮血，可洛千鳳還在不知死活地笑，嘴裡嗚咽不清地吐出:「每次來見我，你究竟是個什麼感受?後悔當初沒有一劍要了我的命，還是說……你恨那個只能看著那個賤人慘死懷中卻無能為力的自己?」

「君棲桐，你真可笑，可悲，還又可憐。」

君棲桐隨手扔下了手中的鐵鞭，抽出牆上的長刀，面無表情地用刀穿透洛千鳳的肩，狠狠地將他釘在了石壁上。

他無動於衷地看著洛千鳳痛得臉色發青，冷汗直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疼得想要蜷縮成一團卻被釘在石壁上無法動彈。

君棲桐轉動著手中的長刀，洛千鳳受得這點兒痛算得了什麼，比起楚清凰曾經歷過的痛楚，這不過是九牛一毛。

不過，洛千鳳有一點說的倒也沒錯。

他就是恨極了自己，恨那個只知道一昧地佔有索取，不懂得珍惜與付出的自己。直到徹底失去了那人，他才徹底悔悟，可惜一切都已經晚了。

他只能一遍一遍地去折磨洛千鳳，可是同樣，他也是在折磨著他自己，不斷地將他掩藏內心深處的鮮血淋漓的傷口撕扯得更深。

他一點點地將刀子推得更深:「洛千鳳，究竟是誰更可憐？你還不知道吧，北離缺你一個太子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他們現在可是又有了新的皇帝，你說你現在究竟算個什麼東西呢?」

洛千鳳聽了這話，臉上瞬間布滿了難以置信的神色，他近乎瘋癲地呢喃道:「這怎麼可能，不可能，這絕對是不可能的……」

他比誰都清楚北離皇族有多重視血脈純正，哪怕是皇位空懸他們也絕不可能放任一個外人登臨大位。

紅絲蠱，是紅絲蠱！活死人肉白骨！

他沒死?他還活著！

這怎麼可能?

要知道，千百年來，就算是北離的歷代帝王也從未有一人成功過。

他的眼中逐漸染上了絕望，他不敢也不願相信腦中浮現出的那個揮之不去的想法。

若他猜想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他所做的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將原本屬於自己的一切拱手讓人，替他人做嫁衣?

洛千鳳發了瘋一樣癲狂地大笑，笑聲中帶著凄厲哀婉的哭訴:「誰都可以與我搶東西，可唯獨他不行！他一個下賤卑微的東西憑什麼與我爭?他根本什麼也不配擁有，什麼也不該得到，那一切都是我的，我的……」

君棲桐眸中浮現出了震驚之色，那個他，是指誰?

「說，那個人是誰?北離新帝到底是何人?」他的聲音中是掩飾不住的驚喜與狂躁。

哪怕是知道最後的結果一定會令他再次失望和心傷，但他不願放棄一絲一毫的希望。

就像是身陷在無盡黑暗之中的人，前方哪怕是一根蜘蛛絲，他也會奮不顧身地拚命抓住不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