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棲桐最後也沒再為難楚清凰，臨別之前留下了句意味深長的嘆息:「你還活著就好。」

但楚清凰知道如果他就那麼輕易地放手，那他就不是君棲桐了。

不知為何，他心頭莫名地升起不好的預感，看著君棲桐離去的背影，他的手微微抬起，最終卻又無奈地放下，走了也好。

他們的相遇就是個錯誤的開始，一切也都該終了了。

周瑾安一臉恍然若失，一路跌跌撞撞地走回府中，府中的下人頭一次看見自家主子這麼失態狼狽的模樣。

他一回來就把自己反鎖在書房，跌坐在椅子上失神了好半天，喃喃自語道:「怎麼可能……」

他的手微顫著打開了書房裡的暗道，眸子映著石壁上的燭火，晦暗不明。

他木訥地打開了暗室的門，還未從極度的震驚中回過神來。

忽然，一個人影向他撲了過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黑暗中，那個男孩穿得衣不蔽體，身上只披了層輕紗，常年不見光的身子泛著病態的白皙，在薄紗下若隱若現。

男孩用那軟糯粘膩的聲音撒著嬌:「彥安，你好久沒來看我了。」

他叫的是周彥安，不是周瑾安。

微弱的燭光灑在男孩的臉上，那張臉竟和楚清凰有七分相像！

「凰兒。」 周瑾安輕喚著男孩的名字，這個小倌是他幾年前養的，用來滿足他那骯髒的心思和不可告人的慾望。

他不是宦官，他的哥哥，真正的周瑾安才是。

五年前，他一身落魄狼狽不堪地回了北離。聲名狼藉的他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國狗賊，受盡了世人的凌辱，就連街邊沿討的乞丐也敢欺壓到他的頭上。

這叫他如何能忍？

他原本就陰暗的性子變得越發得乖戾陰鷙。

表面上他唯唯諾諾，一副人人欺壓的模樣，暗地裡不知道凌虐死了多少辱罵過他的人。

可他沒想到的是，他的兄長，他至親的好哥哥居然也會拋棄他，還對他起了殺心。

他是無惡不作，可他從未想過要害和他血肉相連的親人。

那一夜，當他看到握著冷劍，向他一步一步逼近的兄長時，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有多痛。

可惜，那些想要了他命的人都太輕視低估了他，不過，他也隱藏的夠深，給自己留了不少後招。

他的好哥哥也這麼被他殺了。

於是，他順理成章地鳩佔鵲巢，頂替了他的兄長。反正在所有人眼裡，死了的是周彥安，一個死有餘辜的叛國賊子。

他換上了他那個偽君子哥哥用來裝腔作勢的一身青衣，入宮為宦，對著那些醜陋的嘴臉曲意逢迎，諂媚迎笑。短短五年，從一個卑賤低微的侍從最後成了人人艷羨手握大權的大宦官。

他最落魄，最煎熬，也最風光的這五年裡，日夜浮現在他腦海里的都是楚清凰，像是魔怔般揮之不去。

他從小就不自覺地被那人的身影所吸引，下意識地關注他的一舉一動。

因為那人的緣故，他也吃了不少苦，還被迫流落南離，最後還差點兒把命搭給了他。

可他遠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恨。

當他偶然間從楚家聽聞了楚清凰死了的消息時，他沒有感到半分欣喜，相反，他的心像是被什麼狠狠揪住的痛，最後痛到了麻木。

他對他的感情不知從何時起變了質。

同情憐憫，到憎惡怨恨，再到後來，種種複雜的感情交織混雜在一起沉釀起來。

那時候，他才恍然明白過來，他喜歡楚清凰，從小就是。

無論是偷偷地看著他發狠地與人鬥毆，還是他被人揍得渾身是傷，亦或是那場生死廝殺之中，他對著楚清凰硬了的時候，他都掩蓋不住了他那深藏於心的感情。

周瑾安任由那個凰兒在他身上撫摸撩撥，可他的眼中卻無半分情慾，反而愈發清醒。

「……贗品嗎？」他忽然自語道，他終究是無法再自欺欺人了。

他猛地站起身來，一把推開了那個男孩，重重地鎖上了暗室的門，頭也不回地大步邁向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