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清凰仰著脖子，一頭墨發散在榻上，白皙的皮膚上儘是斑駁的痕跡。那雙清冷的鳳眸水光粼粼，染滿了情慾。

可君棲桐沒有從那雙眸子里看到一絲一毫的憎惡怨恨。他知道，他不該去威逼他，不該對北離出手，但他終究是放不下他。

這一次他會小心翼翼地對待他心頭的至寶，但同樣，他也不會再放手了，不會給他一點兒逃離他的機會，除非他死。

君棲桐望著楚清凰的目光越發得黑沉，楚清凰，只要你願意留在我身邊，哪怕沒有一絲一毫的愛意也無所謂，你想要的我傾盡天下也會給你。

所以，不要逼我。

他輕輕撫摸上楚清凰的臉，他的指尖滑過那白皙的脖頸，上面儘是他留下的未褪的淤痕，那渾身縈繞著禁慾的氣息，勾得他心神浮動。

楚清凰被他看了半天，挑眉道：「這麼盯著我看做什麼?想要我誇你嗎?嗯……你活兒的確不錯。」

君棲桐一怔，隨後噗嗤一聲笑了起來:「沒讓你失望那還真是謝謝了。」

楚清凰對著他這麼一副不要臉的模樣，冷笑兩聲：「你就不怕我有什麼陰謀詭計？還是說，你還真覺得這天下已是你的囊中之物了？」

「我想要的從始至終就只有一個你而已。」君棲桐墨眸中只映著楚清凰一人的身影，他收斂起笑容，沒有半分開玩笑的意味，「你只要留下來，我便放過北離。」

楚清凰對君棲桐說出這番話沒有絲毫的意外：「我若是不答應呢？」

「這不是個明智的選擇。」君棲桐毫不客氣道。

不過這也的確是不爭的事實，雖說君棲桐不能這麼快覆滅北離，可北離兵敗勢必會損失巨大，民不聊生。拿他一人換北離百年安穩在所有人眼裡怕都是一個相當劃算的買賣。

楚清凰若真的僅僅是個愛民如子的北離君王，那他絕對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可惜了，他不是。

他忽而開口道:「君棲桐，有時候真覺得我們之間定然是上輩子有仇，我這番陰差陽錯沒死成你看不慣?非得我再死一次才罷休嗎？」

「只要你隨我回去，我來護你一世周全，絕對不會再讓你受到任何傷害。」

「這就是你對我的感情？」楚清凰放聲大笑起來，「君棲桐啊君棲桐，你真是……太狂妄了。」

洶湧磅礴的氣勢陡然從楚清凰身上爆發，身處於風暴中央的君棲桐眉頭也沒皺一下，那雙幽邃的墨瞳始終專註地看著他。

楚清凰的聲音像是化解不開的寒冰:「你從沒真正了解過我，談何相悅?」

是了，從來就沒人真正了解過他楚清凰，上一世，到死都沒人知道楚清凰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很多人說他是紈絝，可他若不放浪形骸，那北離皇室豈會放他一條生路?很多人說他勾結敵國，最後落了個不得好死的下場活該自作自受，可沒有人知道他叛國的真正理由，明明是北離先背棄了他！

原主並不傻，但大部分人都看不到他的隱忍與謀略，但為什麼一手好牌偏偏最後打成那樣，只因為動了情?

開什麼玩笑了！

楚清凰半披著衣袍，鳳眸中透了幾分涼薄和自諷:「我都快忘了，我當初刻意接近你究竟是為了什麼？」

君棲桐猛地抬頭，那雙從來是古波無瀾的眸子第一次浮現出了錯愕訝然。

楚清凰沒有看他，平靜得像是說出一件無關自己的故事:「兩年前，不對，算上我死了的五年，應該是七年前了。想來你也是不記得，你曾經饒了我一命，幾千人中只余我一人。」

「四方城下，那人……是你?」君棲桐的聲音微微有些發顫，這麼多年過去了，他依舊還記得。

可正因為他記得，他寧願他們以前從未見過。

楚清凰輕笑了一聲: 「我都沒想到被當成棄子的我還能活下來，這還得多虧了那時的二殿下，現在的南離帝王啊。」

四方城那一戰，或許也根本稱不上是一場戰役，只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而已，殺了整整一天一夜。但那又是個死局，還是個令楚清凰不得不跳的死局。

馬蹄下滿是人的碎骨和血肉，成堆的人就那麼輕易地死去。無數的利箭，夾帶著呼嘯的風密密麻麻劈頭蓋臉地席捲而來，他們甚至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那一雙雙放大的瞳孔只殘留著對死亡的恐懼。

任何的計謀策略在人數的絕對碾壓下都顯得那麼蒼白無力。

這是原主掩埋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在死亡的邊緣垂死掙扎，極度的恐懼之下，人是會選擇地去遺忘，這是出於本能地自我保護。

但是，在那縷模糊的記憶里，有一個畫面異常清晰。

在血流成河屍體遍野的戰場上，他孤身一人，銀白色的鎧甲儘是幹枯的血跡，長劍染上了暗紅失了光澤，那雙漆黑如墨的眸子映著滿地的緋紅，無悲無喜。

金戈之聲再次響起，他依舊靜默地佇立於成堆的屍體之上，彷彿與緋紅的大地融為一體。

黑色的鐵騎踏著殺伐果決的節奏，等來的不是計劃之中來接應他們的兵馬，而是更深的絕望。

那便是他和楚清凰第一次的相遇。

一個馬上，一個立下，一個滿身血污，一個纖塵不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