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里司再見到瑪靈黎子爵的時候，瑪靈黎夫人艾莎已經病入膏肓，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醫院的救治趕不上惡化的速度，夫人的病體終於走向了末路。

在艾莎夫人專屬的病房裡，衣冠楚楚的瑪靈黎子爵正跪在病床旁邊，比在酒館淪為酒徒時更為頹廢。在安里司進房的時候，艾莎夫人那深凹的眼窩中那顆充斥著仇恨的眼珠便死死盯在他的臉上。

「五年沒見了，依納少爺。」艾莎夫人說起話來也有氣無力，只是安里司依舊能從中聽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聽說您和我的丈夫簽了主僕契約，還帶走了我的兒子。」

「沒錯。」

艾莎夫人見他毫不掩飾地承認，便想坐起身來，瑪靈黎子爵連忙去扶，卻被艾莎夫人揮開，她狼狽地坐在病床上，聲音顫抖地說，「我這病稀里糊塗的，你們都瞞著我，我以為我的丈夫還在努力經營酒吧，我以為我的兒子還在學校讀書，一切沒有變得更糟。」

安里司聽著她說，內心毫無波瀾或是任何憐憫的感情，在他看來，這對夫婦都不過是愚蠢的下層民眾，不斷做出錯誤的決定，最後懊惱不已罷了。

「如果您不好好配合治療，也許活不了多久。」安里司說，「這裡的醫藥費全部由我來出，醫院隨時準備著最好的藥物和儀器……」

「請把玫瑜還給我。」艾莎夫人打斷了他的話，她語氣既虛浮又滿含堅持，「依納少爺，請您把我的兒子還給我！我已經不在乎這條命了！」

安里司的心頭湧上莫大的不耐煩，若不是玫瑜深愛他的母親，若不是必然要讓艾莎夫人這個人存在著，他怎麼會來看這些螻蟻們一眼，聽這些無趣的話呢。

「您可沒有權利這麼要求。」安里司冷漠地看著他們，「您的丈夫可是為了您的身體將兒子賣給了我，既然摁了手印，契約便生效，誰都無法違反法律。」

艾莎夫人氣得閉上了眼，「我知道我這混賬丈夫做的事，但您又好到哪裡去？您的父親依納公爵好養男娼，您也對玫瑜抱有那種骯髒的想法，我的孩子，玫瑜他就算貧苦，也總比待在您的身邊要好！我是萬萬不能同意這回事！」

瑪靈黎子爵撫摸著艾莎夫人的背，讓她順氣，卻說，「不要激動，艾莎，你看玫瑜不是本來就很喜歡依納少爺嗎？少爺給他的一定是最好的，有什麼可擔心的……」

「你不愛玫瑜我愛！那是我的孩子啊！我怎麼忍心讓他在一個明知道圖謀不軌的人身邊，將來或許就成了貴族的玩物，我的孩子他那麼善良，不應該承受這些！」

聽著艾莎夫人說，安里司承認自己也有些動氣了，並且懶得繼續說下去，「說完了嗎？」

艾莎夫人氣得毫無力氣，等氣息平順之後，她說，「既然你不能把他歸還給我，那麼我要見玫瑜。」

「不行。」安里司毫不遲疑地拒絕了，如果見了艾莎夫人，玫瑜一定會動搖。

艾莎夫人聞言冷笑道，「那如果我死了呢？」

瑪靈黎子爵驚怔地看著她，好像不知道她在說什麼。「艾莎……」

「那孩子一直都很懂事，他掛念著我們才和您走，但如果我死了，他還有什麼理由待在您身邊？」

安里司聞言輕蔑地俯視她，「您以為這就可以威脅我？」

「當然，就算我沒死，玫瑜也一定會來看我，我要告訴他全部真相。」艾莎夫人露出陰冷的表情，「如果玫瑜知道五年前公司之所以會被吞併，是您動的手腳，如果玫瑜知道您只是像您的父親一樣把他當做男娼，您認為玫瑜會怎麼做？」

安里司聞言微驚，究竟是誰泄露了這件事給艾莎夫人？

艾莎夫人見他不說話，又道，「無論怎樣，我一定要讓玫瑜離開您這樣的魔鬼。」

魔鬼？安里司冷冷地勾起唇角，他從容地整了整著裝，暼了瑪靈黎子爵一眼，沒什麼心思再待下去。

「瑪靈黎先生，作為我的僕人，您應當沒有忘記要履行什麼職責吧？」

瑪靈黎子爵聞言僵住了身體，卻低著頭沉默不言，安里司沒有理會他的反應，轉身便帶著莫吉走了。

他竟然浪費時間來聽了這麼久的廢話，安里司不耐地坐進車裡，對莫吉說，「去查清楚，誰泄的密。」

「是。」

「還有，讓人盯著別讓艾莎夫人留下什麼遺書，一旦有立即燒毀，如果鬧得厲害，就讓她永遠閉嘴。」

莫吉聞言遲疑道，「但玫瑜少爺遲早會要求見艾莎夫人……」

安里司微微斂眸，掩蓋住滿是冷酷而偏執的眸光。

「等到那個時候，我會讓玫瑜再也無法離開我。」

莫吉沉默了半晌，嘆了口氣，什麼也沒說。

安里司又去了趟蛋糕店，為玫瑜帶了份貓咪形狀的草奶油蛋糕。

回家的時候，只是在大門外，安里司便能看到在陽台上等待的玫瑜，目光相接的時候，安里司看見玫瑜開心地笑了，整個人都鮮活了起來，好像他的生活中唯有等待安里司一件事一樣，好像安里司就是他唯一期待的人一樣。

那扇被重鎖鎖住的門後，是他真正的世界。

剛一下車，玫瑜便迎了上來。

「安里司哥哥你回來了。」

「嗯。」安里司滿含溫柔地笑起來，他牽起玫瑜的手，眼中映著玫瑜天真爛漫的模樣。

「我一定要讓玫瑜離開你這樣的魔鬼。」

安里司眼瞳深處不斷壓抑的黑暗因為這句話一時間更為瘋狂地聳動了起來。

沒錯，他是魔鬼，心狠手辣冷酷無情，真實面目醜陋無比，如果玫瑜知道了他做的事，一定會恨他。

安里司嘴邊噙著溫柔到溺斃人的微笑，在玫瑜額頭落下一吻，「瞧我給你帶了什麼？」

「貓咪草莓蛋糕！謝謝安里司哥哥。」

安里司心裡想。

就算真的有那麼一天玫瑜發現了又如何？他是絕不會放玫瑜走。

成年的約定？那不過是糖衣炮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