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能回到那個時候，他是不是可以改變命運的軌跡？

沈時總在一個人發著呆的時候，思考著這個問題。

「滴答滴答……」沈時能清晰地聽到手錶每一次極速、輕快的停頓。

他的嘴角出現了諷刺的弧度，自認為無趣地撥動著手錶的錶冠，無神的眼睛隨著時針機械地轉動著。

他多麼渴望，他能違背時間逆行。而他的這一輩子，也不該在平庸中潰敗。

沈時靜靜地躺在床上，手機播放那些循環數次的歌曲，漸漸敵不住困意。

「叮鈴鈴鈴……」

「吵死了。」沈時皺下眉，翻了個身，用被窩將自己包裹住。

那金屬的撞擊聲一次又一次震蕩著他的耳膜，沈時才蹬開被子，身體一點點挺起來，盤踞在床上。

當他眯著眼看到鬧鐘的時候，頭腦瞬間清醒，就像聯考那會兒他在自習課上睡著，被老師盯了許久的感覺。

自己作為一個時間安排極其混亂的自由工作者，為什麼會有鬧鐘？

沈時本能地捏了下自己的臉，還有點疼，他又看向自己的雙手，這雙手指節分明，白皙如玉，只有中指上有厚厚的繭。

而那隻手錶，竟然也在自己手上。

「為什麼……上面顯示的時間……是四點鐘？」沈時好似懷疑自己還看錯了，又抹了抹自己的眼睛，仔細端詳著這隻手錶，「而鬧鐘顯示現在是六點半。」

「沈時，還不起來嗎，你不怕遲到了寫反思？」突然響起的聲音嚇得沈逢身體一抖，又讓他感到莫名的熟悉與親切。

成年後，他的母親沒有和他住在一起。

沈時眸光閃爍了下，他邊跪在地板上在床底找著拖鞋，邊大喊道：「老媽，我今年多少歲了，我記得不太清了。」

「你睡傻了嗎？」沈母的音調又升高了幾分，讓沈時的動作快了一些，「你剛剛過完十四歲生日，忘了嗎？」

沈時微微一愣，他小跑進廁所，看著鏡子里那張有些稚嫩的臉龐，一時手足無措。但又像過去那樣，拿著自己好多年沒用的洗漱用品，整理著自己。

真是不可思議，自己年輕了八歲。

想到什麼，他的瞳孔突然增大，像瘋了一般大笑出聲，嘴裡的泡沫趁勢進入他的咽喉，使他不得不趴在洗漱台上咳嗦，但眼裡的欣喜絲毫沒有減少半分。

如果他沒有記錯，他調動手錶時間的時候，是十二點鐘。他忍不住大膽地猜想著：會不會提前一小時，就年輕一歲。

沈時深深吸了一口氣，暗暗自嘲著，他現在和瘋了沒什麼區別。

「沈時，我和你商量一件事情。」沈母走到沈時的身後，「我想和那個畜牲離婚。」

此時沈時正低著頭吐著泡沫，沈母看不見他臉上的神情。

「你們能不離婚嗎？」沈時淡淡回答著，他轉頭凝視著沈母。

他的氣息要比往日要穩重許多，但那雙眼睛好似一攤死水，沒有任何光彩。

「那個畜牲有什麼好的！」沈母的聲音彷彿割草機割草的聲音，快要刺穿沈時的耳膜，漂亮的五官扭曲在一起，「果然姓沈的都是一個樣自私自利。」

沈時也沒有懊惱，沈母此時的模樣和記憶中漸漸重合。

如果沈母知道未來，她會不會後悔自己的決定？

或許不會的話。

畢竟誰也不知道，如果人生換了一個方向，會通向何方。

至於沈時現在的心態，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味，他覺得自己削瘦的肩膀，已經沒有什麼是承受不起的了。

「你一個女人，在這個年齡和他離婚，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嗎？」沈時咄咄逼人道，「現在你們的財產都是夫妻共同財產，這樣一分還剩多少，我每年的學習費可要上萬塊錢，你承受的起嗎？」

「你以為這房子是他賺來的嗎？他只是鄉下的一個土鱉，這都是爹爹結婚時給我們的，本來他就不該拿到一分！」

「呸！」沈時往洗漱池裡吐出最後一口泡沫，似乎也是在不屑沈母天真的想法，「但法律上，這房子一半是他的。」

「你一個小孩什麼都不懂，自以為是，和那畜牲一樣。」沈母的臉已氣得通紅，她又狠狠地在沈時的背上泄氣般扇了一巴掌，就自討沒趣地離開了。

沈時洗了一把臉，冰冷的水使他不禁縮了下脖子，又勾起他不太美好的回憶，牙齒不斷哆嗦著。

這一次，堅決不能對他們留情了。

他是不信，沈父會將房子讓出來，那可是在城市紮根的基本條件。

他要收起那一點憐憫心，多為自己考慮，不然又會回到過去。三個人中，誰也不能全身而退。

早晨的課程結束後，教師門口站著一個許久都沒有見面的男人。

是他兩個月不歸家的父親。

「怎麼我發的消息沒有回。」沈父輕聲問道，似乎沒有一絲怒氣。

「最近忙，沒注意。」沈時敷衍著。

如果是原來的自己，他會氣憤告訴沈父，是沈母趁他不在的時候刪掉自己的消息，甚至不讓自己給手機上鎖，因為她會認為自己和沈父在做籠子〔方言：幾人合夥設計，哄騙另一個人〕。

「是嗎，我還以為是你媽不讓你聯繫我呢。」沈父輕笑道，想撫摸沈時的腦袋卻被沈時躲開，眼裡閃過一絲尷尬。

「你也不要總和她計較，畢竟你媽沒讀過什麼書，從小被長輩慣壞，不懂得從他人角度考慮。」沈父的笑容漸漸隱去，輕哼了一聲，「他們唐家都是這樣自私自利，不就是有城市戶口本嗎。」

有時候沈時忍不住感嘆，不是一家人，真的不會進一家門。

如果沈父真的為他考慮半分，就不會將他丟給沈母，用報酬來逃避家庭責任，甚至還不給生活費；如果沈母真的能為其他人考慮一點，她也不會將婚姻的失敗全部推給沈父和她的親戚。

只不過這兩個人分開後，日子沒有好起來，甚至更加舉步維艱。

鄉下出身的沈父失去了在城市立足的支柱；而帶著兒子的沈母再嫁愈發困難。

沈時的拳頭漸漸捏緊，臉色雖無變化，但眼眸愈發深沉。

他定不會重覆過去。

至少，這一次他要為自己多謀算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