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爸，你最近是不是該考慮回下家。」沈時微微垂下眼簾，他儘力扯出一個笑容，「像小時候那樣不好嗎？」

「他們家什麼時候把我作人看過，就算是我當了這主任，也只有幫她親戚找工作時受到的臉色好些，當年你爺爺奶奶可受了唐家的不少委屈。」沈父抬頭看向天空，那裡有一群鴿子在盤旋著，「我以後，要為自己而活。」

沈時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也有些看痴。年少時他勞於學業，成年後他勞與生計，已經好久沒這樣認真看過天空了。

「老爸，生活費你是不是要給一下了，不然她又要去你單位鬧了。」沈時好似善意般提醒著，只不過他並不做很大指望。

「你爺爺現在得了直腸癌，現在需要用錢。」沈父搖了搖頭，「我也不會去找你媽商量，我不想再欠她了。」

沈時一驚，只不過這一次不是他演出來的，就算是上輩子，他也不知道這件事情，只知道沈父的錢莫名地失蹤。

現在想來，倒也是合乎情理多了。

沈時呼出一口氣，他的眼睛失了神，在暗暗謀算著什麼。

「就聊到這裡吧，馬上要打鈴了。」沈時伸了個懶腰，和沈父說了下最近的情況後就轉身離開了，不帶絲毫不舍。

沈父雖然因為報酬並不怎麼照顧沈時，但這個兒子和他的性格太像了，不喜歡惹是生非，骨子裡帶著膽怯。

但現在，好像有些不一樣了。

可能是青春時期，也可能是這件事情給他的打擊有些大，迫使他成長了吧。

在沈父的情緒平靜下來後，沈時說的話在他的內心留下了一圈圈漣漪。

什麼時候，他們就開始不再像過去那樣了？

雖然他和沈母結婚時並沒有什麼感情，兩人都只是為了湊合過日子，但也不至於，像這樣狼狽。

沈時回到了教室，後面的男生拍了下他的肩膀：「沈時，找你說話的是誰啊？」

少年長得十分秀氣，稍圓的臉龐如白玉一般，笑著的時候，眼睛仿若月牙，睫毛長而密，像是小小的蒲扇。

沈時一時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是憑藉本能念道：「林飛羽？」

林飛羽愣了一下：「我在，怎麼了。」

「沒什麼。」沈時聳了下肩，眼底難藏著笑意，「只是突然覺得你名字挺好聽的。」

林飛羽的臉龐有些發燙，他嘟噥了幾句，又轉移了話題：「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呢，剛剛那中年大叔是誰。」

沈時轉過身子，在林羽飛的桌上做作業：「我爸，長得沒我好看吧。」

「那倒是，伯母長得還蠻漂亮的。」林林飛羽沉思了下，故作認真回答道，「她年輕時應該當個明星，而不是嫁給你爸。」

林飛羽敢這麼說，是因為他十分了解林羽飛的家庭情況。沈時和他獨處的時候，總是喜歡向他傾訴這些事情。

他知道，其實這樣說別人父母不太好，但沈時喜歡他這麼說。

沈時突然有了一股玩意兒，他的兩隻手呈八字狀，又組成一個長方形，比在林羽飛的臉前，抿了抿嘴唇。

真是，令人懷念哪……照片里的那個人，竟然又出現在他的面前。

沈時的耳朵似乎失去了對外界的知覺，只能在恍惚間，隱隱約約聽到心臟在有節奏地跳躍著。

也難怪過去了這麼多年，他對林羽飛還有一種莫名的依賴。

沈時咯咯笑出聲，他撐著自己的腦袋，露出兩個小小的酒窩，眼睛眯成了一條縫，彷彿他現在真的只有十四歲，還是那個充滿朝氣，任何時候都能沒心沒肺的少年。

「飛羽，你說，我們能當一輩子的朋友嗎？」沈時故作嚴肅地問著。

林飛羽摸著下顎，眼睛轉了一下，還有幾分認真的意味。那雙眼睛就像水銀里點著黑珍珠，光彩四溢。

「我希望我們能一直在對方身邊。」林飛羽伸出小指，也勾住了沈時的小指，「拉勾上下，一百年不許變……」

沈時笑著搖了搖頭，似乎帶著無奈，他的手摸了摸林飛羽的腦袋。

可惜在他二十多歲的時候，林飛羽已經從他的記憶里退去。

他不知道原因，或許是他記不清了，也或許，是他不願意回憶。

「嘖。」沈時想儘力去回憶，但他的腦袋像要撕裂一般。

他捂住自己的腦袋，蜷縮在林飛羽的課桌上，背後開始冒著冷汗，痛苦得眼睛都睜不開，細細地呻吟著。

林飛羽猛地站起來，椅子隨著他突然的動作摔到在地上，場面顯得十分混亂。猶豫了一瞬間，他將沈時的一隻胳膊放在他的脖子上，蹣跚著移出教室。

「沈時，你最近究竟是怎麼了。」林飛羽從牙縫裡擠出這樣一句話，「怎麼顯得如此反常，正常人會突然頭痛嗎？」

「可能……我冰淇淋……吃多了吧。」沈時幹笑著。他只能眯著眼睛，勉強看見眼前的路，他感覺自己的身體不受自己控制，左右搖晃著。

當沈時的一隻腳踏進醫務室時，另一隻腳卻被門檻絆住，兩人一起摔在了地上，只不過沈時在倒下前，也將林飛羽護在了身上。

畢竟，他不想連累到他人。

「老師，老師！」沈時在頭部與瓷磚的撞擊之中，陷入了昏迷。

「喂，孩子已經進醫院了，你還不來是嗎？真是個畜牲！」

「唐女士，請您安靜一點，但現在您的孩子還在醫院裡休息。」

……

沈時艱難地抬起眼皮，卻看見純白色的天花板，鼻息間還有淡淡的藥水味道。

「目前還查不出具體原因，你還需要在醫院留下觀察一段時間。」醫生邊在病歷上寫著東西邊回答著，「你的同學在一小時前走了，他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沈時緊縮著眉，腦子裡飛快地閃過幾個畫面，但他還是沒有捕捉到任何東西。

「你還為他說話，你進了醫院，那個畜牲還認為我在撒謊。」沈母氣憤說著，她向沈時展示了她與沈父的對話，似乎是想讓沈時信服。

沈時面無表情地用被子蒙住自己的腦袋，眼前一片黑暗更讓他感到寧靜。

他自欺欺人著，這個世界只是一片混沌，只存在他一個真實的人，其他人只是平行世界的虛擬產物。

這個世界，的確與原來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