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咚叮咚叮咚……」

鄰居紛紛出來咒罵著，但沈時像發瘋一般，毫不停歇地按著門鈴，直到那扇門稍微露出了一條縫隙。

沈時小心翼翼地將腦袋探進去，又輕聲輕腳地將門關上，鞋架的鞋子只有幾雙，而且都是一個尺碼的。看得出來，這裡似乎只有林飛羽一個人住著。

林飛羽赤著腳站在他的面前，他套了好幾件衣服在自己身上，最外面的一層甚至連拉鏈都拉不上。他的臉是異常的潮紅，眼睛微微眯起，失去了往日的光彩，手掌伸進荷包里，身體顫抖著。

「沈時，我好冷。」林飛羽的氣息極其虛弱，他蹣跚著坐在沙發上，用毯子裹住自己，蜷縮成一團，「我可能生病了，但我已經吃藥了，還是很難受。」

沈時皺了下眉，他走向前去，想摸一下林飛羽的額頭，卻被林飛羽躲開。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按住他的肩膀，將自己的額頭抵在對方的額頭上。

「怎麼還是這麼燙，你把吃的藥放哪了？」沈時輕聲問道，他不經意瞟到了桌上那幾瓶鎮定心理的藥，瞳孔瞬間睜大，他又翻了下桌面，就是沒有看到感冒藥或退燒藥，「你不會把這個吃了吧！」

「我吃錯了嗎，但我覺得這個藥挺適合我的啊。」林飛羽喃喃自語著，他緩緩地伸出一隻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吃了之後……我的這裡不痛了。」

沈時沒有再說話，他將幾瓶藥品都扔進垃圾桶，走開幾步，又想到了什麼，還是重新拾起了一瓶，找到了專門放藥品的櫃子，放進比較角落的地方，順便拿出了感冒藥和退燒藥。

沈時餵了藥之後，將林飛羽半扶半背到床上，他耐心地擺脫林飛羽亂揮舞著的雙臂，將他的外套一件一件褪去，只剩下最裡面一件皺巴巴的睡衣。

林飛羽想要蓋被子，沈時就把被子抱到了客廳，又打來了一盆溫水，用毛巾給林飛羽擦拭著露出來的肌膚。

沈時並不會照顧人，他為了偷懶，把水盆里裝了大半盆的水，一路上撒了一小半，擰毛巾的動作也略有些笨拙，擰後的毛巾還會滴著水珠。

這是他第一次照顧病人，他從小身體並不好，但每一次都有沈母照顧。

沈時記得，好像自己幼時生病時，沈母不只給自己吃這兩樣藥，好像還有許多品種，許多牌子。但他沒有任何經驗，不知道哪些藥吃了會產生反效果，所以他不敢拿林飛羽來做實驗。

他現在後悔自己平日里只讀死書，連這種小事都說沒時間學，嫌麻煩，當真正需要用到它的時候，卻都做不好。

林飛羽也被沈時給折騰累了，竟然一下子睡著了。他額頭上的燒也差不多退了，沈時給他蓋上了較薄的被子，將燈光調到最暗，收拾著房裡的狼藉。

他雖然做不好這些事情，但至少都用心地去了。雖然心裡有一點點愧疚，但也只能對自己的無能無可奈何。

沈時靜靜地看著林飛羽的側臉，他的臉色並不太好，潮紅褪去之後，竟然還有幾分病態的蒼白。他的嘴唇幾乎沒有什麼血色，時不時皺下眉說著夢話。

「我回到十七歲，究竟是為了什麼。」指針的聲音實在是太大了，它每一次的停頓，都會讓沈時感到煩躁，「我感覺，我好像過的很安穩。」

好像他的不幸，全部轉移到了林飛羽的身上。

林飛羽家裡可以說是亂七八糟，但沈時沒有幫他清理。他怕自己做的很糟糕，舔了更多的麻煩，而且人在這種環境里，或許能有一種安全感。

他留了張紙條，就離開了。

紙條上面寫著:你還有我。

沈時也不清楚自己在林飛羽的心裡究竟有多少含量，他也不知道，這並不深厚的喜歡，會不會一點一點被磨滅掉。

從林飛羽的家回來，需要經過學校，他還看到了那棵他們約定了一輩子的白花樹，寥寥幾朵已經開花了，但還是很小，似乎風輕輕一吹，就會零落。

這棵白花樹真的會開花嗎？就算開了，那副情景又會是多麼的凄涼。

沈時仔細地查看著每一根較低的樹枝，找不到昔日掛著的紅繩。他沒有感到太多的失望，只能惆悵地嘆了聲氣。

這段時間，網上不知是誰，曝光了林飛羽的資格生被取消的消息，甚至還傳出了林飛羽如何抄襲胡老師的謠言。也有人匿名染黑林飛羽在學校的形象，可能就是林飛羽的同學，說他根本不是一個溫柔的大男孩，仗著老師的喜歡總是指揮著別人，朋友只有一個人。

昔日那些讚美全部都變了諷刺，好像網路背後的人，他們有兩張面具。

沈時不知道林飛羽還能撐多久，他近日沒有看到南斗星君，懷著一種僥倖的心態:說不定對方只是嚇唬嚇唬自己，或者自己已經改變了林飛羽的命運。

直到他看到了一條微博。

林飛羽:這次，我是真的要離開了。

幾個月來，這是他第一次在微博上發聲，但回應他的卻是咒罵聲，支持他的聲音並不是沒有，只是太少了。

沈時看到這條微博不過五分鐘，就接到了林飛羽的電話，他焦急地打斷了林飛羽的話:「喂，飛羽，你現在要做什麼，別拿生命開玩笑啊。」

電話那頭沉默了半晌，竟然又大笑出聲，他的聲音相比十四歲成熟了一些，但仍如鈴鐺一般悅耳清脆:「沈時，我現在才知道，世俗的力量，真的是太強大了。」

他的聲音，隱隱約約透露著悲哀。

沈時微微一愣，他的聲音愈來愈大，幾乎接近於嘶吼:「你現在在哪，千萬不要想不開，我現在馬上去找你。你現在吃幾片藥冷靜下，議論只是一時。」

「我的藥，已經吃完了。而且現在就算是吃了，也不管用了。」林飛羽的語氣似乎極其平靜，他似乎在抽泣著，聲音開始低沉沙啞起來，就像是暴風雨前的烏雲，「沈時啊沈時，你真的不該丟掉我的藥。其實我已經病入膏藥了，沒了那些藥，我真的是連活著的勇氣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