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快樂。」沈時用打火機點了小蛋糕上的蠟燭，儘力展開出一個笑容，但他的眼底並不達笑意，還時不時放下刀叉，不斷用紙巾擦拭著手掌心冒著的冷汗。

黯淡的燭火映襯著葉孤鴻的臉，他點了點頭，臉像個發著光的大紅燈籠，習慣性地朝別處瞟去:「謝謝。」

沈時早就習慣了葉孤鴻的靦腆，將小蛋糕切成了兩半，把表層水果多的那塊放在了葉孤鴻面前。

葉孤鴻他的眼睛亮了亮，舔了下自己略有些幹澀的嘴唇，他把蛋糕上面的一大部分水果給了沈時，兩人的叉子碰撞在一起，摩擦出並不大的聲音。

葉孤鴻故作認真道:「我不是那麼喜歡吃水果，你應該比我喜歡。」

說完這句話，葉孤鴻就先將蛋糕上的水果吃掉了。他吃蛋糕的時候動作非常規矩，就像一個參加皇家宴會的紳士。那雙眼睛時不時忐忑地看向沈時，但與沈時對視時又飛快地低下頭。

沈時像是無奈般，笑著搖了搖頭，心裡的陰霾稍微消散一些。他也不再矯情，不想辜負葉孤鴻的心意，開始享用葉孤鴻「贈送」的水果——其實沈時並不喜歡吃蘋果與草莓，他看葉孤鴻平時喜歡吃之類的水果派，平時才會買一些。

除了蛋糕，沈時也做了一些普通的家常菜，其實比以前生日都要用心一些，但是他又不想要葉孤鴻察覺。

那些尋常的瑣事，在沈時做了那場夢之後，都變得不再尋常了。

沈時先起身收拾餐具，漫不經心地提到:「本來想給你做長壽麵的，可惜我擀麵擀不好，還是買蛋糕算了。」

「沒什麼，反正以後還有機會。」

「是嗎？」沈時愣了一下，他聽到葉孤鴻輕鬆的聲音，心情卻愈發的沉重，他的眼睛開始模糊，用帶著泡沫的手去抹了一下，眼睛卻更加的疼痛，他壓抑住哽咽的聲音，「說的也是，反正也還有機會。」

現在兩人已經退下了原來的出租屋，買了一套一百四十平方的房子。葉孤鴻吃完晚飯後，會將自己關在書房裡，最近他陷入了藝術生涯的瓶頸。

沈時對藝術並沒有那麼熱愛，這對他來說只是個飯碗，和與葉孤鴻的共同話題。沈時的年齡其實很大了，對那些矯情的節目沒有什麼興趣，所以他也在書房裡挑了一本書，坐在陽台的躺椅上看。

恰好這本書談到的是「時空悖論」，討論的問題其實也比較簡單:如果一個人回到過去殺死了自己的外祖母，那這個殺死外祖母的人還會不會存在？

如果沈時在以前想這個問題，肯定會認為這個人絕對不會存在，但是這本書卻又重塑了沈時的觀念，因為穿越過去的世界可能會延展成兩條不同的軌跡，一個是殺手不存在的世界，一個是殺手存在的世界。所以一個世界會關聯到許多平行世界。

沈時點燃了一根煙，他吹著陽台上的冷風，忍不住哆嗦了一下。沈時皺著眉頭默讀著書上的解釋，並嚐試著將這個理論套用在自己的身上。

也就是說，自己並非不是沒有改變自己的命運，只不過改變的是，同一個時間，另一個平行世界的自己的命運。

那自己如此執著，究竟還有什麼意義呢？他上刀山下火海，算盡機關，成全的是另一個自己。那他的所失所愛，又有誰來補償呢？這本身就不公平。

「如果沒有東西逝去，則不會有過去的時間；如果沒有東西到來，則不會有將來的時間；如果沒有東西存在，則不會有現在的時間。」

這段話出自奧古斯丁的《懺悔錄》，世上本來就不存在過去、現在、未來，這隻是人們對逝去東西的懊悔，和對到來東西的期待。

「怎麼，又心情不好？」葉孤鴻拿過沈時嘴裡的煙，熄滅了扔進垃圾桶里，把一盆洗好的葡萄放在了沈時的大腿上，「和你說過了，少吸一點煙。」

「你不知道，煙吸了之後，就戒不掉了。」沈時撇了撇嘴，他將一顆剝好了的葡萄丟進嘴裡，吞咽下後就沒有剝第二顆了，他反而拿出了第二根煙，深深地吸一口，全身都軟了下來。

沈時像一隻慵懶的貓，垂下半邊眼簾，帶著戲弄的意味看著葉孤鴻，說著與他表情違和的話:「我認識一個人，他得了病，需要靠吃藥才能讓情緒穩定。我知道那個藥是不能多吃的，所以把他部分藥給扔掉了，想讓他慢慢克制。」

「結果呢？」葉孤鴻忍不住問道。

「他死了，還是管理不了自己的情緒。那時候我很後悔自己把他的藥扔了，我認為只要有了藥，他就能在最艱難的日子裡撐下去。」沈時朝空中吐出了一個白色的眼圈，又把自己嗆到了，「他說，這不怪我，就算有藥，也沒用了。」

「他這樣，更讓我活得愧疚。其實我早應該知道結果，但是我還是無法改變。」沈時聳了聳肩，他看起來十分平靜，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就在剛才，我算是想明白了原因。」

葉孤鴻來了些興趣，他的眼裡充滿了一般人無法理解的狂熱，他不會輕易放過每一個靈感:「你怎麼想的？」

沈時也沒有為他如瘋子般的痴迷感到介意，他只是說道:「那些不重要了，不過給我一次重來的機會，我也不會後悔我為此拚命過，就算什麼也沒改變。」

所以，他才會義無反顧地來到這裡。

「沈時，你會留在我身邊嗎？」葉孤鴻莫名地感覺這個話題似乎有深意，他的兩隻手撐在躺椅上，將沈時圈在他的身下，「為什麼我感覺，你會離開我。」

沈時抿了一下嘴唇，曾經林飛羽也問過他類似的問題。

難道相愛的人都是這麼敏感嗎？

沈時的手指輕敲著躺椅，將那隻煙丟進了煙缸，他將一顆葡萄塞進了葉孤鴻的嘴裡，眼睛似乎要溢出柔情，微笑道:「我保證，這一次是永遠。」

葉孤鴻繞到了沈時的背後，讓沈時在躺椅上坐了起來，他體貼地幫沈時捏著肩膀，語氣里略有些歉意:「這幾年辛苦你了，我的工作收入並不穩定，主要是靠你在大學教書維持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