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殿下，草民……想和您……商量一些事情。」我的聲音顫抖著，像是彈奏的琵琶般斷斷續續。此時我身著盔甲，舉著一個靶子，靠在樹上，還有粗壯的麻繩把我和樹樁綁在一起。

劉蘊並沒有理會我，他的頭髮披散在肩上，隨著勁風向四處飄揚。他拉著好似滿月的長弓，將閃爍著寒光的箭頭瞄準我。

難怪劉蘊讓我先去上趟茅廁，果然都是陰謀，至少我死的時候不會那麼狼狽。

媽媽，我想家了。

我閉上眼睛，死死地咬住唇瓣，避免自己發出尖叫讓劉蘊一擊命中，耳旁只剩下風呼嘯的聲音。心底湧上來的無力與悲哀讓我瞬間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全靠那圈麻繩支撐。

我是腦子瓦特了，才相信劉蘊的話。

「嘭！」我嗓子眼裡的心臟終於落了下來。

我徐徐睜開眼睛，手掌心還冒著汗，靶子滑倒了地上，上面並沒有任何痕跡。我扶著麻繩，艱難地抬起頭，發現那支羽箭有力地插在在自己頭頂幾尺高的地方。

「射歪了嗎……」我的手掌覆上了自己的胸口，那裡還在瘋狂地跳動。或許是慶幸，我竟然毫無顧忌地傻笑出聲，還帶著一絲哭腔。

我現在才明白，人的生命，原來可以如此脆弱，也可以……如此卑微。

「世子殿下，我能不能，再去一下茅廁。」當我腰間的麻繩被僕人解開時，我的身體軟成了一攤泥坐到了樹底。當我被僕人強行抱起身來時，我的腳步無法控制地在地上盤旋著。

「蘇願，你剛剛怕嗎？」劉蘊的臉色倒是鎮定依舊，他的手指輕輕彈著長弓的弦，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音。劉蘊抬眸凝視著我，雙眸像是一灘秋水，有一層捉不住的浮光。

我的眼瞳瞪大了一倍，嘴角泛起苦笑：「我都快尿出來了，世子殿下，你怕嗎？」

劉蘊朝我展開了一個極其肆意的笑容。

「如果我說，我也怕呢？」劉蘊突然說道。

我微微一怔，狐疑地看著他。

怕？怕還做這麼危險的事情！

所以說，莫欺少年窮，人家還能熊。

劉蘊的雙頰忽然像是塗上了胭脂似的，他輕哼聲，惻過腦袋，斜瞟了我一眼：「騙你的。」

我一時哽住了，略有些哭笑不得。

那一箭，是技藝不精，還是心存猶豫？

就當是我自欺欺人罷，人需要保留希望。

「對了，你剛剛，是想說什麼事情嗎？」劉蘊飛快地轉換了話題，他的眼神還是放在別處。

「我爹想要我回一趟家。」我聳了聳肩膀，「可能是想看我是不是完好無損。」

我不相信我那賣親兒子的爹會對我這麼關心，我只是他獲取權利的橋樑。商人理論上是中國社會地位最低的，但是這明顯是不可能的。因為沒有人能比商人，更擅長人情，更了解慾望，或者是更不要臉。貿易發展得過於強大隻會讓帝王統治的社會基礎開始動搖，因為人心開始流通，但這也是狼子野心想要的結果。

親爹不疼，還被老岳父一家虐待，我怎麼穿越後的處境比穿越前還要凄慘？

不過有點讓我略有一些疑惑，廣陽王真的準備讓我們蘇家掌握全部的經濟大權嗎？現在倒無所謂，但等到他的王國真正地發展了起來……統治者讓其下面的一層獨自掌權是個很低級的錯誤，相當於是將自己就是個虛位。理論上，廣陽王至少還有一個合作者，但我卻聽不到一點相關的消息，他又會找誰呢？

勢力可以與錢財數一數二的蘇家相互制約的家族，或者是與蘇家爭鋒相對的家族。

我還是需要弄清楚蘇家的底細，這樣，我才能更快地掌控蘇家的主權。我有了價值之後，才有和廣陽王面對面談判的資本。

「你們蘇家也太著急了吧。」劉蘊皺了下眉，他將弓箭遞給僕人，「他還沒有怎麼給父王什麼幫助，就開始要求回報了嗎？」

我突然靈光一閃，一個餿主意就此誕生。

雖然十分不靠譜，但是，對我很有利。

「世子殿下，你有空還是隨我回趟家吧。」我牽起他的手，隔著絲綢，拇指在上面摩擦著。

劉蘊舔下朱唇，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他應該明白了我的意思，只要懂了心意，不怕沒有謀合的機會。

我只是想要活下去。

夜色如水，有點點碧色的光在葉尖上停留。劉蘊將腦袋枕在我的大腿上，我靠著大理石營造的長凳上，用蒲扇給他送上風。

「你還有如此雅緻。」劉蘊的胸脯上鋪上了一層薄紗，他慵懶地眯著眼，用手掌推開圍繞在我們身旁的飛蟲。

我的眼眸在眼眶裡緩緩轉了一圈，彎下腰去，用蒲扇遮住了我們兩的臉龐，低聲說道：「這世上只有大雅之人與大俗之人，我來，自然不是賞景的。」

劉蘊睜開了眼睛，露出了鋒芒，他的手摸上了我的脖頸，指甲輕輕地在上面畫著圈。他噗嗤地輕笑出聲，眼底的陰霾一掃而空，露出了難得的純真：「蘇願，你在試探我的底線。」

劉蘊的眼睛像是沉靜澄清的湖水，但有時又有漫天的星辰映在上面，溢出耀眼的光彩。我透過劉蘊的眼睛，也能看到自己的模樣。我總會出現莫名的錯覺感，我是駕著一葉扁舟的漁夫，用蘭漿擊起劉蘊悲喜的浪花。

「劉蘊，你能幫我捉幾隻流螢嗎？」我沒有像平日那般獻媚，眼前少有的美景讓我的心胸也開闊舒暢了不少。

劉蘊嘖了一聲，他乖巧地從我大腿上起來，整理好衣襟。他在草叢裡不斷地跳躍旋轉，時不時用那層薄紗將流螢罩住。沒過多久劉蘊就累了，但他的眼睛一直是亮著的。劉蘊粗粗地喘著氣，原本蒼白的臉龐也紅潤了許多，發出歡快的笑聲，用手去捕捉那碧色的身影。

我的嘴角也忍不住勾起，欣喜之餘，卻又感到幾分忐忑不安。

這些事情我本來是準備自己完成的，但是這裡布滿了廣陽王的眼線，反而會引起他的懷疑。今晚，就當做陪劉蘊遊戲罷了。

「翁嗡嗡……」我把自己手背上生起的紅包掐了個十字，在黑暗中向聲源拍去。

話說這裡的蚊子也太多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