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發生了這種事情，你才會想起來你還有我。」斯特嘆了一聲氣，他用聽診器檢查了米卡的身體，從櫃子里拿出些瓶瓶罐罐，「他的身體沒什麼很大的問題，放心吧。」

恩諾點了點頭，他坐在沙發上望著別處發獃，始終不肯看斯特一眼。

「你以後也少和這小子參合，他犯錯了至少布朗邦特將軍會保住他，你犯錯了誰也幫不了你。」斯特似乎也習慣了恩諾的冷漠，他的手掌塗抹著藥膏，給米卡的後背擦拭時帶著股怒氣用力了幾分，他想到了什麼，又換上了春光般燦爛的笑容，「花壇上的花開了，你看嗎？」

恩諾翻閱著從圖書館借來的舊約，他沉默了半晌，最後還是冷冷說道:「我不喜歡玫瑰，我很久以前就和你說了。」

「我記得，所以我又重新種上了勿忘我。」斯特把髒了的繃帶扔進了垃圾桶里，暫時將還在昏迷的米卡放置在躺椅上，他的胸口總覺得被什麼莫名的情緒堵住了，「以前的事情，我感到抱歉，我想你應該知道了我想隱瞞的一切。」

恩諾合上了書，他回過頭凝視著斯特，眼眸忽然清澈了許多，或許被斯特的坦誠感動了。他微微垂下眼簾，使這視線柔和了許多，嘴角有不太明顯的弧度變化。

「其實……我很感謝你。」恩諾深深地呼出一口氣，「如果沒有你……我也許會像我的父母一樣，在某個巷子里餓死……或者是因為一條麵包被打死……至少我現在有生存的權力。」

這是不可否認的現實。

他憎恨的，並不是斯特這個人，而是斯特身上的一個致命的弱點——懦弱。恰恰恩諾自己也是懦弱的人，不敢承認自己的出身且貪婪。

「恩諾，帝國有很多人還是善良的，比如當年給你洗禮的牧師，幫你偽造身份的工作人員，他們都承受著被帝國審判的危險。大多數人在利益和生死面前，還是會選擇保住自己的生命。」斯特走到了恩諾面前，他的手掌覆上了恩諾好似金子美麗又冰冷的頭髮，指尖傳過去了一點點暖意，「我們無法做到像米卡那樣，但我們很多人都儘力了。所以我很理解，為什麼你會這麼忠心於米卡。」

米卡和他們這些平凡人不同，他彌補了恩諾心裡一個名為「神」的空位。

恩諾本能地推開了斯特的手掌，他自己也愣了一下，眼中的愧疚一閃而過，隨之代替的是深藍色的迷惘:「叔叔，我真的都快忘記，我是一個猶太人。我已經習慣了吃豬肉，也習慣了如何在德國貴族的圈子裡談笑風生。你說，神會原諒我的忘恩負義嗎？」

「我更希望你能快樂地活下去，如果那段童年使你喘不過氣，你可以拋棄它。」斯特還是像恩諾小時候一樣，很少直接回答恩諾的問題，他親吻了下恩諾的額頭，「你去看看，花壇里的勿忘我吧，真的很漂亮。」

金錢比不過信仰，信仰比不過生命，這是一個正常人心中的排序。神用希望作為誘餌，將他們關入了牢籠。在混亂的世道，連苟延殘喘都顯得十分艱難。

斯特只想讓恩諾記住，他會一直站在恩諾的身後，默默地目視著他前行。

就算，恩諾會離斯特愈來愈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