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一個人去轉轉嗎？」

恩諾離開那個充滿甜膩香氣的房間後，他的眼眸仍是那澄清的藍色，只不過顯得黯淡。

一個人慢慢地走著，恩諾才發覺這塊土地竟如此之大。那金黃色的植株麻木地仰起自己的腦袋，每一粒麥粒如慾望般沉重。

恩諾背朝著陽光，向遙遠的森里前行，那裡沒有了豐收與歡歌。黑暗蒙上了他的雙眼，潮濕扼住了他的喉嚨，他卻有點喜歡這種感覺，因為這真實得讓他安心。

穿過了森林，恩諾看到了另外一個世界。荊棘被踩倒的泥路，堆積的高度快要超過成人的廢物，在空中共舞的蒼蠅與跳蚤，還有一排排用泥塊拍起來的房子，石灰刷下都是奢侈。

更讓恩諾感到詭異的是，男人，女人，小孩，青年，壯年，老年人，都在直勾勾地盯著他，但不是恩諾常見到的那種打量的眼神。目光渙散而空洞，不帶任何思想性。

他們都是標準的日耳曼族人的長相，恩諾卻生出了類似憐憫的情緒，甚至遠遠超過了他對於這個種族的仇恨。

該死的貧窮，無論是在哪裡都會存在。不過究竟是什麼，讓這群人又放棄了掙扎？

「哥哥，你願意買花嗎？」一個蓬頭垢臉的小女孩捧著一片葉子，上面放著三朵幾乎要枯萎的小花，雖然臉是髒兮兮的，她的嘴角揚起爛漫的笑容，「這是我們這最漂亮的花。」

像這種地方能開出花就很不錯了。恩諾默默想著，他垂下眼簾，掩飾自己的失落。

他從自己的身上搜出一張鈔票，慎重地放在了小女孩的手掌心上：「夠了吧。」

「多了。」

「不用找了，我沒有帶零錢。」

「哥哥你真好，這筆錢可以供我們一家生活好久。」

恩諾忽然想起了自己年幼的時候，在陰暗的巷子里丟下了幾枚硬幣。那份善良在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可貴，又是多麼的廉價。

恩諾不敢再向前去，當年的場景在他的腦中揮之不去，他的腿本能地往回奔跑。

他能做些什麼呢？恩諾捂住了自己的心臟，那裡仿若被割開一般，他的眼眸浸在血里，喉嚨里發出的低吼轉慢慢轉變成了抽泣。

那些人會不會把小女孩的錢都搶走？那種沒有資源的地方有再多的錢有什麼用呢？愈來愈多的聲音糾纏著恩諾。

當麗塔再次見到恩諾時，這個青年儒雅的氣質中多了一絲頹廢，眼眸的顏色深沉了許多，好似深夜的黑被奪走幾分，揉碎在其中。

「恩諾，姑媽的莊園漂亮嗎？」麗塔也不想花費精力去研究恩諾在想著什麼。

「漂亮吧。」恩諾有些心不在焉。

麗塔笑了：「莫名奇妙的回答。」

麗塔的姑媽臨時組織了一場派對，來的客人不算很多，但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我們是德國非洲軍團，為領袖戰鬥鞠躬盡瘁。如同豪雨中可怖閃電，將托米化作盤中美餐。我們無畏酷熱和沙漠，我們藐視幹渴和日曬，伴著軍歌的節奏前進……」

華麗的裙擺蕩漾了紳士的心，甜美的紅酒灑了一地，將狂歡的人們熏成半醉的狀態。

恩諾在窗檯遙望著月亮的那一端，他或許是出現了幻覺，竟聽見了悲鳴與哭泣。

米卡呀米卡，如果你看到這幅場景，你又會想些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