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今天的報紙嗎？」恩諾頭也沒抬地翻著報紙的黑體大標題，但薄薄的報紙卻被一根覆著薄繭的手指戳破。恩諾正好對上了一隻灰色的瞳孔，那一瞬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

米卡低低地笑出聲：「恩諾，好久不見。」

恩諾抿了抿唇，他的幾根纖細的手指顫抖地穿過那個小小的洞，摸上了那隻給予他希望的眼睛。恩諾的手又愈伸愈前，最後直接將那面報紙撕裂開來，他看到了日思夜想的臉龐。

「為什麼我覺得，你好像老了好多。」米卡凝視著恩諾的臉，忍不住感嘆了一聲，他想起了路途中那些在戰火燃燒中的廢墟殘址，「別人喜歡的是你年少時美好的容顏，但我卻愛你眼角的皺紋，以及你飽受滄桑的靈魂。」

「也只不過過了幾年而已。」恩諾慌張地躲避著米卡熾熱的眼神，他深沉的眸子也難得浮現出幾分天真，「話說你出現在這裡安全嗎？」

「不安全。」米卡直言道，「但是這裡值得我回來，就算它再怎麼殘酷，也是我的家鄉。」

有他所愛的地方，即是故鄉。

米卡現在在德國只剩下了名字，他為了不拖累自己的家族，與父親斷絕了關係。但就算如此，布朗邦特將軍也不斷被削弱權利。希特勒現在不會趁機消滅這個家族的勢力，少了一份重要的戰力都是在消耗自我。

「我也只能在這時候回來看看你了，你知道的。最近發生了這類事，他們沒有精力來找我的麻煩了。」米卡招搖的紅髮也被他染成了棕色，他把自己的腦袋埋進胳膊里，「可惜我不能光明正大地和你走在一起，你太顯眼了。」

「如果，我不是恩諾·柯尼斯，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德國姑娘呢？」

「你怎麼能成為姑娘？」

「不，為了你，我可以。」

他想要給予愛的時候，可以是男人；但他如果想要承受愛的時候，也可以是女人。

米卡靜靜地在街頭等著恩諾，太陽的光是純粹的白色，沒有絲毫溫度。他數了數，一共有四十六個人路過了他，十七個人與他擦肩而過，其中有八個流浪漢。米卡還看到了三隻毛髮掉光了、朝他呲牙咧嘴的流浪貓和流浪狗，但就是沒有見到一隻白色的鴿子。

而大多數人或物都湧向一個方向，那是在時間的縫隙間，通向自殺的無盡隧道。然後，歷史的車輪會將他們的屍骨碾得粉碎。

一雙手臂換上了米卡的腰，米卡的拇指細細摩擦著那白皙的肌膚，沉默不語。他緩緩轉過身，捧著恩諾的臉，毫無顧忌地吻了上去。

恩諾過長的紅色裙擺隨風揚起，正好遮擋住了兩人的上半身。他貪婪地吸吮米卡的嘴唇，與對方的舌齒互相依偎著。

沒有人會指責他們的行為，在這個充斥著流言和殺戮的城市，人們需要真誠的愛。

「如果我真的是女人就好了。」

恩諾的肩披上了米卡的風衣，裙擺在風中像極了怒放的玫瑰。米卡從街頭的麵包店買了果醬，用手指塗在了恩諾的唇上。

恩諾的眸子染上了慾望，眼角卻躺著滴淚珠。他該如何向心愛之人，歡笑著說再見。

風不斷地吹，吹啊吹，吹到了夜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