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瓏跪在地上，恭恭敬敬的向沙發上的女子行了個大禮。

雙手置於額際，以族中最高的禮儀，奉上最深切的尊崇。

「準備好了？」

女子懶懶倚在身側紅衣男子的懷裡，把玩著他骨節分明的手指，鳳眸劃過一抹漫不經心。

玲瓏點頭:「一切都已經準備就緒，當家的，可以出發了。」

霍錦惜沒有回答，而是仰頭，蹭了蹭紅衣男子的脖頸，「我要離開一段時間，你去租界養傷吧，順便等我回來。」

二月紅低頭，輕輕親了親女子的眉角，語調依舊溫柔:「我同你一起。」

女子皺了皺眉，表示不贊同:「你的傷……」

這一次，二月紅的身子委實損的嚴重，新傷舊跡，內傷外傷加在一起，實在令人擔憂。

霍錦惜本想著，讓他去租界待著，約翰手底下，無論如何也能安安穩穩的養傷，可倚著他的性子……

果真不願意。

「你還不放心我？」

二月紅失笑，「這一路兇險，你性子又莽撞，讓我在長沙待著，又怎麼能放心的了你？」

女子撇撇嘴，雙手攀上紅衣男子的脖頸，依舊不鬆口:「可是我擔心你。」

二月紅搖頭，臉上神色不由得凝重了幾分:「你要去的跟佛爺離開的是一個方向，也就是長沙南面。」

「那邊異族人頗多，處在深山之中，地勢也頗為險峻，著實不算太平。」

「阿錦，你靈術雖高，武功卻是算不得高手行列，更何況人心險惡，我怎麼可能讓你身赴險境？」

「好吧，」女子癟嘴，「說不過你。」

反正她在，稍微注意一點，想來他的傷也不會出什麼大事。

「叫上雁離，」霍錦惜吩咐玲瓏:「其他人留下看家，咱們幾個悄悄走，再讓約翰派人來開路。」

因著陸建勛和陳皮的人盯得極緊，霍錦惜無法，也只得借了約翰的名義出城，這才堪堪掩蓋過去。

縱然陸建勛懷疑，可也不敢跟德國大使館指名護的人有衝突。

城外，顛簸的馬車上。

霍錦惜托腮:「其實仔細一想，我總覺得佛爺委實大義，你看長沙城一沒了佛爺坐鎮，日寇猖狂，都亂成了什麼樣子。」

「那還用說？」

二月紅笑著點頭:「佛爺心繫百姓，有他在，長沙城這些年才得了足夠的安穩和太平，只可惜，他身負張家血脈，命途必然不會平坦。」

「張家血脈？」

女子皺眉，巴掌大的小臉上布滿思索:「可是東北那個張家？」

「你竟是知道？」

二月紅顯然也有幾分詫異，旋即便明白過來，「阿錦，我記得你說，你是後世之人，那麼是不是就意味著，現在所有發生的事，在你的世界裡，都已經成為歷史？」

「唔……」

霍錦惜歪了歪頭，「理論上是這樣，但如今正處亂世，很多細節故事也都沒有流傳下去，後人知道的，其實並不算多。」

馬車驟然停下，霍錦惜沒有絲毫防備，身子一歪就往旁邊撞過去。

幸好二月紅眼疾手快，一把攬過女子柔軟的身體，這才免於她跟車身親密接觸的慘狀。

霍錦惜從二月紅懷裡爬出來，怒道:「玲瓏！雁離！什麼情況！」

青年的低語在車簾外響起:「當家的，有人攔路。」

女子火氣大漲，探身過去，一把掀開車簾往外看:「我到要瞧瞧是誰……」

車外的玲瓏轉頭對上女子的鳳眸，眼裡浮出幾絲驚恐:「當家的，是……」

馬車的正前方穩穩站著一個骨瘦如柴的老頭，穿的破破爛爛，正笑嘻嘻的望著馬車上的人。

那老頭看上去沒什麼特別，然而玲瓏卻能夠清晰的感受到本命蠱蟲的恐懼之情。

鳳眸眯了眯，霍錦惜看了老頭一眼，突然扯出一抹笑來:「不知道老人家攔我馬車，可有什麼緣由？」

她有天眼，能瞧見尋常人看不到的東西，自然看得到這老頭光肩膀上就蹲著兩隻小鬼，背上還趴著一隻，正笑嘻嘻的沖女子吐舌頭。

瑪德！真倒霉，出個城都能碰到鬼師。

顧名思義，鬼師是擅長控制小鬼的人，最最糟糕的是，他的術法同靈師屬於全然對立，雖說不上誰克誰，但也是對立的方面，旗鼓相當。

簡單來說就是，兩方若是對上，誰也討不到便宜。

「哪裡是我老人家攔你馬車？」老頭撇嘴，頗為不滿:「明明是你這小丫頭的車夫不好好駕車，突然冒出來差點撞到我老人家！」

雁離冷冷瞥了他一眼，剛要開口說什麼，就聽身側女子冷厲的聲音響起:「是我的車夫不好，雁離，道歉！」

青年愕然。

霍錦惜素來是個囂張跋扈的性子，若是往常碰上這事，定要修理那老頭一番，今兒個是怎麼了……

縱然不情願，青年還是低頭，溫聲道歉:「不好意思，老人家，是我駕車沒看路，差點傷到您。」

老頭滿是褶皺的臉上舒展開來，露出幾分滿意的神色，可不過一瞬，又似乎反應過來什麼，臉色再次陰沉下來，「道歉就行了？你們不能欺負我一個老人家，還有什麼叫差點傷到我？明明是已經傷到了好不好？」

女子秀眉一挑，馬車分明離老頭還有五步左右的距離，那老頭連根汗毛都沒傷到，卻非在這胡攪蠻纏，顯然是來找茬的。

這時候，女子身邊的車簾動了，出來一個面容俊美的紅衣男子。

他輕輕啟唇，神色一派溫謙有禮:「老人家想我們如何賠償儘管開口，莫要為難內子。」

老頭摸了摸下巴，「內子？你一個尋常人，居然娶了個靈師？」

這時，他肩膀上坐著的其中一隻小鬼突然動了動，一躍而起，沖馬車飛速飄過來。

這樣的小鬼都是虛體，除了老頭和霍錦惜，其他人是看不到的。

霍錦惜抬了抬手，腕間手鏈發出一道光，驀然刺向小鬼。

那小鬼一驚，趕緊轉身跳回老頭的身上，老頭歪了歪頭，枯瘦的手在空中一劃，便擋回了手鏈發出的那道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