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念有些認床，而且這個床睡起來若隱若現的霉味圍繞鼻尖，要不是腦子裡叫囂著困，才能合了眼，只有黑洞洞的夢，睡眠很淺，不舒坦。

外頭清脆的雨滴打在瓦片上，再連串的往下落。時念被腳踝傳來的鈍痛給鬧醒，心煩意亂地順了順頭髮，看著毛玻璃，一片墨綠渲染開來。

他揉了揉腳踝，疼痛感沒有消退，沒有九令堂的藥酒，恐怕要疼到天氣放晴。時念嘆了口氣，下床，心裡罵了聲：「破腳！」

他洗漱完，雨也小了，像貓毛一樣，清清冷冷地落到臉上，有點帶著癢，時念帶上資料，有些一瘸一拐地跑出去了。

煙霧瀰漫包圍著大山，濕氣泛濫，時念在一家移動早餐攤買了個糯米炸餅，沒吃過，挺好奇什麼滋味的。

時念邊走邊咬下去，酥脆帶點黑焦地外殼，帶著米香，再要幾口就能吃到裡頭軟爛的豌豆泥和軟糯的糯米，清晰分明地感受到顆粒感。溫暖的感覺驅趕早晨的起床氣。

時念吃到一半，剎車住，又跑回那個小攤，再買了兩個裡頭不一樣料的。

時念其實又挺好奇，外表明明都一樣，可是那個大媽一眼就能看出裡頭什麼餡的，但他又不敢問，覺得挺弱智的。但好奇心撓的心裡發癢……

餅很好吃，莫名親切又溫暖的感覺，時念挺像讓觴也嘗嘗的，談戀愛分開的時候，就是什麼都會想到給對方想一份，不知道是為什麼，就是著急給他分享自己的喜悅。

小路有些泥濘，蘇子修凌晨才到，所以讓他睡會，下午再讓他來上課。時念剛到時，教室已經坐滿一半了，還有人在折好雨衣。

他教的學生是六年級，沒那麼多教室，大多數都擠在一個教室，課桌連在一起，長桌可以擠下五六個，每個人之間間距都是手肘碰手肘，寫個字都怕手臂打架。

許多孩子都乖乖地坐在座位上，愣愣地看著新來的老師，時念也不大知道說什麼，就朝看過來的孩子微笑招手，那蘑菇頭的女孩一下臉就紅了，就跟隔壁耳語起來，還不停偷瞄時念。

時念左等右等，始終還差一個，最終準備放棄等待的時候，他剛拿起粉筆，準備開始自我介紹的時候。一個寸頭的男孩子敲了敲有些掉漆的紅木門，手插在口袋裡頭，漫不經心地說：「報告！」

懶散又輕視，時念不想用著兩個詞形容一個六年級的孩子，可是這孩子給他的感覺真切只能感受到，渾身帶著刺。

寸頭經過別的課桌的時候，別的人眼神里露出了害怕，都紛紛低下頭，彷彿有什麼看了就會惹禍上身。

沒等時念說完就自顧自的做到了，那個空座位上，好像有點兒像陳墨霜？時念輕輕地笑了笑，就站在講台前開始自我介紹，粉筆劃過有些劃痕的黑板，「咚咚咚……」寫下自己的名字。

「你們好，我叫時念，時間的時，想念的念。平常你們想叫我什麼都可以，不用一直喊老師，放輕鬆，像朋友一樣。我主要教你們語文，如果你們有別的問題，我也可以……」

時念穿著幹凈的淺藍色的襯衫，袖子輕輕地挽到手臂，陽光從濃霧中逃竄出來，撒野似的，到處跑，明亮的晨光打在時念的臉上，鄰家大哥哥的形象幾乎佔據了所有人的腦海。除了一個人之外……

寸頭似乎一直玩著指甲，絲毫不在意他說什麼。

女生們小聲耳語，一層層疊加起來，就能聽見：「這個新老師好帥啊，上次那個許老師也挺好看的，你說我們這裡請來的怎麼都這麼好看？」

「聽說人是隨便抽籤的，我們村子可能運氣好呢……」

時念笑著問：「還有什麼問題想問我嗎？什麼問題都可以，過了個村可就沒這個店了啊。」

不光帥，還能開玩笑。

這麼一個大帥比出現在八卦女生的眼裡，一點也不能放過，蘑菇頭裡面舉手說：「老師，我有！」

「你說。」

蘑菇頭眯眼一笑，時念十有八九就能猜到什麼問題了：「老師有沒有女朋友啊？」

猜的不錯，時念迅速反應：「有，不過應該稱呼他為愛人，他特別好看。」

說完立馬男生吹起口哨來，女生就「喔……」的起鬨，果然大多數學生在學校里，起鬨的時候最團結了，心有靈犀一點通。

時念走了幾步，拿起資料，準備分發下去：「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準備上課了。」

寸頭帶著意味深長地笑站起來說：「我還有問題。」

「好的，這位……」時念瞅了一眼座位表道：「這位……魏奕元同學還有什麼問題？」

魏奕元抱著手臂，微笑著看了一眼時念的腳道：「那我能不能叫你瘸子老師呢？」

時念整個人都愣住了，沒有人喜歡別人把自己的缺陷怪在嘴邊，心裡滋味沒由的很難受。全班一半都在笑，瘸子嗎……他想。

他抖了抖資料，義正言辭地告訴魏奕元：「不可以，我希望我們能夠彼此尊重。」時念並不想順著他的心意，老師的威嚴還是要立住的。

魏奕元抬頭看天花板，慢慢坐下道：「誒喲，只會說漂亮話，不是叫什麼都可以嘛。」

時念資料一列列發完道:「但我比較喜好好聽點的，不好意思了，坐下吧。」

魏奕元拍了拍同桌說：「我覺得瘸子老師挺好聽的，你說是不是？」

時念並沒有理會，而是開始講課了，跟個孩子計較什麼。旁邊的同學很明顯被他一拍，嚇抖了一下，只好點頭，就很認真的開始上課。

魏奕元自討沒趣，就拿起拿紙塗塗畫畫，累了就睡覺了，一點也不理會時念在上頭講的繪聲繪色的多麼有趣。

時念看著講台下頭抬頭一片中就是有一塊凹下去，著實忍不住讓他隔壁的同學拍醒他。

黃衣服的同桌搖了搖頭說：「老師，他一直這樣，你叫醒他，他會跟你打你的。」

蘑菇頭道：「是啊，是啊 他特別凶。」

時念不能耽誤大多數人都學習，只好繼續講課。挺好看的人講課，時間總是過去的很快。

聽到下課鈴的時候，大多數同學才反應過來，一臉震驚：「這節課怎麼這麼快啊？」

時念布置下去作業，指定了個課代表，幫忙收作業，就準備走的時候看到魏奕元醒了，就走過去道：「談談？」

魏奕元將畫的紙張放進桌肚裡頭，什麼也沒說，懶散的好像沒骨頭似的跟著時念走到樓梯下邊。

時念率先開口：「我就是想跟你說……」

魏奕元立馬打斷他：「你想跟我說，上課不要睡覺，不要遲到，要尊重老師……還有嗎？哪個老師不都是重複這樣的話。」

時念讓他打住說：「沒有，我不是來說這些的，我是想問，你是這個班的老大？」

魏奕元呆住了，好像……這個問題，有點不像個老師能夠我不出來的，有點像新轉來的同學打探班級情況的，還問的特……直白……

他有些不自然地回答：「是啊，那又怎麼樣？」

「看你挺厲害的，但拳頭不能解決很多問題，有時候也不要太衝動了……」

「行啦行啦，知道了，我回去了。」

「好好上課……別辜負了……爸媽……」

魏奕元一聽臉色都變了，有些發怒地說：「又沒有……談什麼辜負不辜！行了行了，一個瘸子管這麼多……」

撂下話就腳下踩了西瓜皮似的，瞬間消失在走廊上，時念回味過來那句話：「這孩子是……個孤兒？」

「父母」一詞在魏奕元心裡就是個諷刺，聽完之後及其不爽，特別揍人，心裡就給時念記著了：你等著，我心眼可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