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線細細密密，模糊住了天地，觴穿著防護服參與救援，雨連理在一起，如柱般從他疲憊的臉上淌下。

為什麼我還沒有看見他？……觴看著濁黃色的積水，身上的力氣已經被時間剝離帶走，眼前愈加模糊。

他不想放棄，沒有找到就……有希望……希望嗎？

「觴，這邊有人，過來搭把手！」觴旁邊的救援人員竭盡全力喊道。

觴沒有多加思考，連忙壓下所有思緒，雙手使勁攥住那人的手，這個人手指上的一個戒指，讓觴整個人脫力——這個戒指！

這是時念定製的戒指……那個他在最寒冷的冬夜收到的時念一份溫暖他全身的禮物。

觴心裡被碾壓，手上似乎承載在千斤重，他想拉起來仔細看看，是不是他……但他不敢拉起來，他怕萬一真的是，他也沒有勇氣再去面對。

為什麼他要放他出去？為什麼他落著腳的殘疾都非要來這個偏僻的地方？

那人沒有支持滑落下，半身還泡在水裡，早就已經死亡了，並且身體已經浮腫了很多。旁邊的隊友以為他也累到沒力氣了，就連忙喊旁邊的人支援。

救援隊的隊長在另一個橡皮船上喊：「觴你先歇一下吧，喝口水，再來幫忙，你是來救命，不是來送命的。那邊，二隊的吳楠過來搭把手！」

觴頹然的看著那具打撈出來的屍體，浮腫的面部，他也看不出模樣，他只是靜靜的看著，只覺得雨聲好像越來越小了。

觴看出神了一會，眼神空洞，嘴裡喃喃自語，旁邊的人也敢打擾他。半響，猛然笑起來，很莫名其妙。

他站穩了搖搖晃晃的身體，蹲在屍體旁邊，拉起屍體腫脹的手，他從手指上輕輕地脫下戒指，將戒指戴在自己手上。

觴笑容如魘，走出隨便搭的救援棚喊道：「隊長，哪裡需要我幫忙的？」

他摩挲無名指上的銀色戒指：他活著，他知道。

雨逐漸變小，救援變得簡單起來許多，積水還沒有那麼快散去。人的生命在災難中對麼的渺小，但又那麼的勇敢。

觴看見一個寸頭的男生被幾個人從黃土水拖上來，他嘴唇發白，眼神迷茫無比，看來嚇的不輕。

觴抱起他準備將他安置好，男孩一把拉住救援服，沒頭沒鬧的嘶啞地喊：「時念老師！時念老師！在那邊瓦房裡，塌了！在裡邊，求你救救他吧！求你了……」

觴恍然怔住道：「知道，你放心，我回去求他的。」

魏奕元突然安定下來，嘴裡依舊無助的念叨道：「求你求你了，我……我我……」積攢了所有的勇氣一下子轟然崩塌，抽噎道：「我不要他死！救他！我還要……上他的課。」

觴的心裡猛然撼動：「乖，放心，我會的」

他將這個孩子交接給另一艘橡皮船上的救援人員。

觴親自嚐試了拯救生命，埋葬了生命，人們對於生命渴望，他體會到了。觴明白了當時，他身為死士時，他斬下他們頭顱時，眼神里閃爍的光芒，是對世間的渴望，這個世間有留住他們東西。

他也有了 ，他希望他這次能夠拯救他，而不是埋葬他。

他從劊子手變為拯救者，那種如同從地獄重生般，他比那孩子還要焦灼，他雙手發抖地劃著船朝著那孩子指的方向去了。

老房子青瓦和宅子的柱子亂七八糟橫斜插放，以奇怪的造型堆積在黃水上，一切都是了無生機的模樣。

觴在模糊的視線里，看清了下半身淹在泥水了，上半身被木柱壓制住。

觴忍住所有的情緒，集中注意力救援，他內心只有：快點，再快點，不然他就不能接他回去了……

他們將零碎的東西搬開的時候，他們不敢輕舉妄動。觴摸到他的動脈，微弱的跳動著。襯衫被雨水和血水泥巴混合，呼吸尚可，但是比較淺，撐不住多久了。

他們搬動時念的時候，扯動傷處，時念痛苦的呻吟一聲：「啊……」

時念看不見人，他的眼前模糊不清，他沒有力氣，他的腿腳泡在水裡，似乎失去知覺。

彷彿有遠方的聲音，似乎如夢，那久違的溫柔。呼喚著他，似乎是觴的，是他嗎，這不是夢？

這聲叫的他心疼，吳楠止住他說道：「不行，他的肩胛骨應該出問題了，我們硬移動的話，他肩胛骨會錯位。」

觴也明白，可他看著他的心上人，躺在亂石堆上，痛苦地等待著生命的流逝，他飛速思考著：「吳楠，你能回去把醫護人員帶過來嗎？」

吳楠點了點頭道：「成。你讓他繼續清醒著，不能讓他睡過去。」

觴躺到在時念旁邊，他摩挲過時念蒼白，傷口泥巴爬滿了臉，他擦幹凈他臉。他在耳邊說：「念念，你再等我一會，我來接你回家了，你聽見了嗎？等我，答應我，好嗎？念念……」

若有若無的薄荷味卻安全的裹住了他，時念手指輕微抽動，細微的聲音從嘴縫裡擠出來：「我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