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雲峰上，風景永遠是那麼的美，可是柳笙衣卻沒有絲毫心情來欣賞，他目光灼灼地看著不遠處與他一樣持劍而立的男人。

這個男人的神情還是如初見時一樣那麼的冷，柳笙衣卻覺得又那般的可笑，他甚至滿含了悲戚地問道:「冷席風，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一步？」

他出生在杏林世家，可打小就對那些藥草不感興趣，他有著一腔熱血，他心中一直想大俠夢，懲惡揚善。

可是他把江湖想像得太好，親眼見過江湖的血腥後，柳笙衣內心是厭倦的，可是他還是將這條路走了下去。

他十七歲離家，二十歲遇到了冷席風，命運安排了他們做了兄弟，一起在江湖上闖蕩了十餘年，可是為什麼最後背道而馳了？

柳笙衣想，無非是他對冷席風有了不該有的心思，而冷席風最不該是魔教的少主，這個世界哪來的正與邪？都不過是虛偽的人害怕的評判，想要將自身立於最幹凈之地。

可，這世界上，哪裡有什麼幹凈的地方？一切不過都是他們的臆想。

冷席風的眉眼很冷，面對於柳笙衣的詢問，只是暗了暗眸色，並未回答。

他持劍傾身而上，那動作凌厲，彷彿柳笙衣就是他的殺父仇人，只是他眼中無恨無怨，只有著一片平靜和無法捕捉的怯意。

柳笙衣不想與冷席風刀劍相向，他的功夫根本就比不上冷席風，若冷席風真的下了狠心要殺他，他恐怕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他默默地愛了這個男人十五年，從二十歲到如今的三十五歲，大好的年華都陪冷席風走過，如今的反目，他說不恨是假的，可是他更多的是怨。

冷席風自他認識時就聰明才智，又怎麼會不知道他的心思？可是冷席風卻不點破，讓他漸漸的淪陷。

他在怨恨冷席風的同時，他更恨自己，為什麼要愛上這樣一個沒有心的男人？

柳笙衣抵擋的動作突然一變，反守為攻，他的功夫不如冷席風，可是這十五年來他卻知道冷席風的弱點，一攻一退，眼見柳笙衣手中的劍就要劃破冷席風的脖勁，卻在最要緊的這一刻，柳笙衣握緊的手一頓。

他的攻勢雖然停了下來，但是冷席風的劍卻來不及收回，一下子穿透了柳笙衣的胸堂，汩汩鮮血流出，染紅了他的月白長袍，看起來刺目極了。

「君兮——」冷席風帶著驚恐的聲音驟然響徹，轟炸在柳笙衣的耳邊。

柳笙衣感覺到胸膛的劍被抽出，隨即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之中，冷席風的懷抱與他的性子相反，是那麼的溫暖、那麼的安心。

靠在冷席風的胸膛前，柳笙衣釋然地笑了，道:「我該知足了，終於聽到你叫我的字了，是不是表示你心裡也有我？」

——席風，席風，你能不能不要叫我柳笙衣，感覺好見外啊，你叫我君兮吧？

冷席風的身體在輕顫，他似乎在害怕，聲音也帶著少有的沙啞，「你怎麼不躲？」明明那一劍，你明明可以躲過的啊。

「躲？」柳笙衣的神情有些恍惚，「為何要躲？你我之間若只能活一個，我寧願你活著，席風，如果當初我沒認識你就好了。」

如果當初我沒認識你，我便不會丟了心，也不會和你有著今天的局面，我代表了正義、你代表了魔道，既然在生與死之間要有選擇，我寧願去死換你平安。

「不要死。」冷席風近於祈求般的聲音讓柳笙衣費力地抬了抬眼皮，這個人縱然都快要到四十歲的年輕，可風姿依舊，神采奪人。

柳笙衣有無數次想用強硬的方式將這個人留住，但到了最後竟然發現他捨不得這個人眼裡有著一絲仇恨，唯一值得他慶幸的是，這個人這十五年來也沒有紅粉知己，娶妻生子。

竟識似乎在潰散，柳笙衣伸出的手握不緊冷席風的手，「我不捨得去死，席風，好好活著，若這世界上有下輩子，我便先去了，這樣或許我就不會再遇上你，那樣的話，我便可以不再愛你愛得這麼痛苦。」

——席風，你性子這麼冷，除了我誰受得了你啊？

——席風，你出去打架了，怎麼不叫上我？是不是也覺得我是個累贅？

——席風，席風，你喜歡什麼顏色啊？我喜歡灰色，在黑與白之間相映交錯，似如惆悵，渲染離別。

——席風，……

……

冷席風，今生若是沒有遇見你該多好？

柳笙衣緩緩地閉上眼，握著冷席風的手也驟然滑落在地，這個世界上若是沒有了柳笙衣，冷席風是不是就不會再有負擔？

「君兮！」冷席風那雙眼通紅一片，如困鬥的野獸一般嘶吼著，他的心裡再次空塌。

你這個笨蛋，明明可以躲開，為什麼要來送死？正道上有那麼多人為什麼要你來？

沒有柳笙衣的世界，冷席風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猶記得初次見面，他剛解決掉一群暗殺他的黑衣人，遍地死屍，他的劍尖上還滴著血，整個人看起來仿若修羅。

也就在那時他見到了柳笙衣，帶著剛入江湖的青澀，面對一群死人彷彿都不在意，甚至看著他兩眼發光，有趣得緊。

他說，「我姓柳，名笙衣，字君兮，你叫什麼名字？」

而他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並沒有回答，而是掏出錦帕認真地將劍上的血擦拭幹凈。

後來他與柳笙衣一起闖蕩江湖，忍受著柳笙衣那嘮嘮叨叨的性格，原因也只是為了得到一個人情，至於在什麼時候有了別的心思他已經記不清了。

「鈴鈴——」

清脆而響亮的鈴鐺聲由遠而近，冷席風全身戒備地看向聲源處，只見一道淺紫色的身影快速疾來，三千青絲披散開來，身姿婀娜，面帶輕紗，眉間那如同火焰一樣盛開的彼岸花鮮艷至極。

她見到柳笙衣悠悠輕嘆了一聲，道「還是來晚了嗎？唉，果然該來的還是來了。」

「你什麼意思？」冷席風目光如刀，冷冽冰寒。

然，似乎來人聽了什麼好笑的話，輕顫動身子，那掛在腰間的鈴鐺也隨之響個不停。

來人偏頭輕語，道:「聽雨小樓欠了你一個人情，如今你可以提出你的條件，無論何事都為你辦到。」

像是聽到了什麼可笑的話語，冷席風摟緊了懷中之人，「我想他活著，我想與他在一起，你做得到嗎？」

話音剛落，冷席風只覺得胸膛一疼，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來人，他根本沒有發覺這人什麼時候出的手，隨後他聽得那空靈般的聲音漸漸遠去:

「如你所願。」

他想要和君兮在一起可不就要死去？所以君兮，黃泉路上，你也休想丟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