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陳穎智被退學，陳老二讓陳穎奇幫忙解決。

他完全有能力幫弟弟走出困境，可是他沒有。

誰叫那個小子一進家門就奪走了所有的父愛，陳穎奇忍他已有二十年。

他就是想看看這個無法無天的小子慌亂無助、跪在自己面前乞求幫助的模樣。

就算對方要把高傲堅持到底，自己能親眼看到他掉下一滴眼淚，那也滿足了。

陳穎奇長這麼大，還真沒見過陳穎智哭鼻子的模樣。

現在想想以前的事，陳穎奇會覺得那時的自己十分幼稚。有時又會想，若是當初幫了弟弟那個忙，或許以後就不會生出那麼多事了。

或許……

……

陳穎智被學校開除時陳穎奇專程去德國接他。

很遺憾，他並未如願看見弟弟難受時的模樣。

正相反，那日陳穎智和一幫豬朋狗友們聚在一起，大家在他租的公寓里開了一場歡送會，向他送去了最熱烈的鮮花和眼淚，以及最誠摯的祝福，他感到無比光榮和福祉。

對陳穎智來說，校園的世界很小，外面的世界就很大。無論是國內還是國外，只要把他的自由解鎖，他活在哪裡都行。所以他在回國前很激動，激動到眼前一片光明。

……

回國後第一年，他把自己關在房裡潛心創作，日復一日……

然後到了第二年，他對生活的希望終於徹底地變成了失望。

他的失望來源於國內藝術品市場的低迷。

沒人願意買他的畫，倒是他趁閑暇時在某個網路平台上畫的漫畫意外得到了不少讚賞。

可自己總不能以畫漫畫為生吧。

說出苦悶後，他的中學同學讓他想開些，說自己也是學了語言出了國，現在不也在字幕組嗎？

這話讓陳穎智十分鬱悶，鬱悶到盯著畫布，一年也產不了一幅……

「怎麼，畫幅畫很難嗎？如果命好題，會不會簡單一些？」

陳穎奇得閑時總會潛進弟弟的房間，專程來觀賞他對著畫布迷茫發愁的樣子。

他知道，除了這個時候，陳穎智的臉上不會有這種表情，看一眼簡直實屬難得。

「這樣吧，你幫哥哥畫幅畫，就當是哥哥買你的，你開個價，怎樣？」

見弟弟不理自己，他如是說。

「你想要怎樣的畫？」陳穎智終於開了口。

「我新的辦公室要裝修，你就幫我畫一幅……反正隨便吧，我只想拿來找人改改當成壁紙。」

陳穎智聽了直皺眉，懶精無神地說：「如果是設計壁紙，我這兒可是很貴的。」

「那無所謂，只要是你畫的，哥哥願意買！」又問，「你要多少？」

「你肯出多少？」

陳穎奇燃上一根煙，吸上一口，對著弟弟白嫩的臉呼出一口，用手比劃出了一個『六』。

「好，成交。」

陳穎奇滿意地點點頭，吸一口煙後將煙頭杵在畫布上，離開了弟弟的地盤。

這個痕跡十分恥辱。

陳穎智不想再靠家裡養，也不想再用家裡的東西，更不想再看到哥哥那副居高臨下的得意嘴臉。

他想要自己的屋子，哪怕是租的也好。他還想自己一個人吃飯，哪怕只有白飯。

除此，身上的衣服、床單和被子，也都想靠自己賣，他想要徹底的自由……

自由要靠金錢維持，哥哥的錢也是錢。

雖然他知道，這不過是自欺欺人，但即便如此，這也是個好的開始。

……

兩日後，陳穎奇照行規送來了定金，總共兩百元。

「怎麼會這麼少？」陳穎智見到那兩張鈔票感到不可思議。

「少了嗎？小七就只讓我帶來這些啊。」管家金叔解釋。

陳穎智這才明白，這又是哥哥在變相地羞辱自己。

「知道了，」他向金叔笑笑，一下抓過他手中兩張票子揉在手心，「你去告訴我哥，下午就把畫交給他，讓他把剩下的錢準備好。」

既然要欺騙，那就相互欺騙到底。

陳穎智翻出了他在德國讀書時基友送自己的唇膏，對著鏡子塗抹一陣後，他脫掉所有衣服，閉上眼，在被哥哥燙傷的畫布上輕輕落吻……

新作好了以後，他把畫布用廢報紙仔細裹好交給金叔，讓他將剩下的四百元帶回來，說如果見不到錢，就不給畫。

……

拿到剩下的四百元後，他一直腦補陳穎奇看到新作後的表情，在床上樂得哈哈大笑。

只是他從未想過，陳穎奇看過那幅畫後，真就拿它做了辦公室的壁紙。

他更未想過，因為知道那幅壁紙是總裁弟弟設計的，公司內沒人說不好，於是上面的圖案竟然就在整個市內掀起了一陣流行。

……

完成那幅荒唐的畫後，陳穎智把自己關了很長一段時間，直到實在憋得難受，才偷偷遛出門。

那時他才發現，他的新畫已經變成人們的T恤穿在了不同的身體上，就連陳穎奇留在上面的煙痕都完整地保留下來。

好像他們都在說：這是誰的大作，竟然連親吻都這麼講藝術。

都說生活處處是無心插柳的喜悅，想想真是這樣，不過也真是可笑。

他漫無目的地走在路上，不知何時有歌飄進他的心裡，讓他不禁向身後人群回首。

總要有些隨風

有些入夢

有些長留在心中

於是有時瘋狂

有時迷惘

有時唱

這日立秋，那人唱的也是《立秋》，陳穎智激動得有些心痛，捂著胸口擠進人群，憋著一口氣朝唱歌的人叫了一聲「好」。

這還不夠。

他掏出了口袋裡僅有的六百元，將它們一張張折成紙飛機，一張張飛進歌者裝吉他的盒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