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人說，丘陵是少年，是石榴花，是故鄉的五月。

陳穎智扎倒在山丘頂的草坪，對此話簡直不能再同意。

萬小宏也在他身旁倒下，大喘幾聲後才輕吐一句：「你要是個嬰兒就好了，這樣我就不用費那麼大勁地背你……只要直接把你綁在懷裡抱上來就好……」

陳穎智的心臟似乎馬上就要罷工，心率已是加速到反胃，也分不清眼前究竟是真的星空還是自己眼花，耳朵也聽不到任何聲音。

「你沒事吧？」

萬小宏關切的一句驟然鑽進耳里，才讓他又恢復了神志。

手按著心口，喘息著，他挪動身體，像未睜眼的嬰兒尋覓母乳，好容易才觸上萬小宏柔軟的唇。

那一瞬，整座山都成了兩人的脈搏……

兩人一路從山腳爬到此處，實屬不易。

萬小宏將車開到入山口後停下，車燈滅後，伸手不見五指。

憑藉電筒的光亮，陳穎智才看清這是一片荒涼的山地，腳下也都是細碎的沙石。

萬小宏輕車熟路，帶著陳穎智走到山腳，橫穿灌木叢後來到一塊岩石之上，然後又向前走了幾步，找到了一條蜿蜒崎嶇的山道。

當時陳穎智見了這條細長的黃土階直搖頭，覺得自己被萬小宏給騙了。

「你不是說這裡的路很好走嗎？」他忍不住埋怨。

萬小宏說這座山丘以前是挺好走，但是因為幾年前被炸了一半受了傷，所以現在只有這一條路。就這條路，他還向附近的人家打聽了好久。

陳穎智一聽就知道他在之前已經做足了功課，如果自己這麼辜負，也真是可惜，只有硬著頭皮隨他上去。

可是爬了還不到一半，陳穎智就坐在山路上說自己不行了，萬小宏沒辦法，只有背著他繼續向前。

直到抵達山頂，他才發現自己被這弱不禁風的小子累去了半條命。

……

「宏，你知道嗎？我覺得我的生命就像一塊地，上面所有的樹木已經枯萎，只留一片青草，那就是你。」

萬小宏本還沉溺在眼前的繁星，聽他說話後詫異地扭頭望著他。

倒不是感嘆他話中有多少詩意，而是他發現，這是他第一次如此親切地稱呼自己。

「你可要撐住，千萬別睡啊，馬上就要開始了。」

開了一夜車，又爬了一路山，萬小宏嘴上這般說，眼皮已是忍不住打架。

片刻後他又問：「要不你先睡會兒？呆會兒我叫你。」

陳穎智當然不會像萬小宏這般困，畢竟他在車上睡了一段路。

「不用了，」他從草地上坐起來，輕聲說，「馬上就要開始了。」

話落音，星星成片消失，成了無際的黑，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遠處細小的燈。

「出來了，快看！」

他將萬小宏從草地上拉起來，指著遠處山頭的一抹紅綃，瞪大雙眼。

太陽升起來了。

這等美景，萬小宏似乎也是闊別已久，那一刻兩眼被紅日擒住，一眨不眨。

陳穎智胸前一陣起伏，終於抑制不住心裡的澎湃邁開腿向前，沒走幾步卻被萬小宏牢牢拽住。

「別走了，再向前就是斷崖，會掉下去的。」

「宏，你知道嗎？」他指著太陽，「像日出這樣的景色，即便都發生在同一個地方，每次看到的也會不一樣，如果將每一次最美的畫面記下，容在畫布上，就是一幅絕美的畫。」

「你是想看幾遍後把它畫下來嗎？」萬小宏看著他，「那好辦，下次我再帶你上來。」

陳穎智笑笑，「不過只有兩次，可能不夠。」

「那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四次，你想來多少次，我都會背你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