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萬海看起來實在是弱不禁風。

即便是形象清癯的閔時音，扶他到椅子上也如拾掇一根快要折斷的麻桿。

梅萬悔看他這模樣著實有些心酸。

「謝謝……」梅萬海坐下後揉揉昏沉的頭，向兩人彎了一雙細長的眼，又盯著梅萬悔手裡的報告有氣無力地說，「知道我生了什麼病還沒被嚇跑，如果不是膽子大就一定是心太好。」

梅萬悔恍然回神，才將報告匆匆還給他，喃喃道：「其實我是……」

聽說疾控中心將自己的報告錯誤派給了梅萬悔，梅萬海從口罩里噴出了笑。

「怎樣？知道自己感染的剎那是不是感到十分刺激？」他向梅萬悔戲謔一問。

原本他應在梅萬悔之前就將自己報告取回，無奈那日身體突然不好，只得先去醫院治療，直到今日才重返此地。

「既然你都已經在醫院進行治療了，怎麼還跑這裡做檢查？」閔時音不解。

梅萬海長嘆，「因為這裡的人不一樣啊……」

自從十九歲患病起，梅萬海持續抗戰，至今已有八年。

這期間他有想過一死，也有想過惡意傳播進行報復——反正吃了藥試紙也無法測出陽性結果。可最終他不是硬挺過來，就是打消了念頭。

他說這多虧有疾控中心的諮詢室。

「醫院那地方，從來只給人治病，可是肯聽我說話為我解憂的，就只有這裡的人，所以我才會時不時地過來，為的就是見見那幾個熟悉的『老相好』。」

梅萬海口中的『老相好』，興許自己和閔時音都見過，畢竟中心裡帥氣的醫生只有那麼幾個。聽他說起，梅萬悔倒真想一一確認一遍。

梅萬海還說，自打患病後，他嘗盡世間冷暖，只有身在此處才覺得自己還是個人，更多時候，他覺得自己是既骯髒又可怕的怪物，如同沒有節操的性與愛。

「不，你錯了，性與愛既不骯髒也不可怕，就和你一樣，可怕的是病毒，而骯髒的永遠是人心。」

梅萬海似乎沒想到眼前這個文藝青年會說出此言，一時望著他有些呆。

那一刻梅萬悔也突然覺得，閔時音在自己眼裡就像菩薩一樣，頭後有個又大又圓的月亮。

「我已經很久沒有聽到這麼溫暖的話了……」梅萬海揉揉眼，讓人覺得他是差點被感動得哭出來。

可是無論話有多好聽，在常人眼裡，病了就是病了，病了就是錯，好比一個懲罰。不然聖經與古蘭經也不會強調性向之錯了。

這個道理在場三人都明白。

「不過儘管如此，人類總有修正錯誤和歷史的能力，也有證明某個錯誤並非是錯誤的能力，畢竟世界是凡人的舞台，誰也沒有見過所謂的真神。至少現在是這樣。」

梅萬海似乎真的得到了安慰，看了眼梅萬悔也向他推心置腹地說：「說句自私的話不怕你生氣，其實剛才聽你說起拿錯我的報告，我就想如果真能和你換副身體那該多好……不過現在……我只想讓自己變得幹凈起來……」

梅萬悔還想與他說些什麼，暗中被閔時音提醒了時間，才與梅萬海互留聯繫方式後匆匆道別。

之後兩人來到主任辦公室，諸位領導已是等了他們多時。

領導們個個笑容滿面，都沒有提早上的事，一陣寒暄後把他們領去了中心的食堂。

「食堂頂層就是我們這裡專門開設的小餐館，那裡的菜也是做得有頭有臉的，今晚我們就在那兒用餐。」

見兩人面帶疑惑，財務主任做如下解釋。

梅萬悔笑笑點了頭，卻聽閔時音在耳旁悄聲：「萬悔，這讓我想起了一齣戲。」

「什麼戲？」

「鴻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