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頂樓的餐館叫紅門餐廳。

不用進去也知道，裡面一定充斥了各類的高配。

廚子一定是高配的食堂大叔。

服務員一定是高配的食堂阿姨。

招牌菜也一定是集各路菜系精華為一身的高配食堂菜。

只是很遺憾，如此盛宴甭說自己消受不了，從小在單調環境下長大的閔時音估計也消受不了。

加上方才他冷不伶仃一提醒，再把餐廳名字確認一遍，梅萬悔一時不禁犯怵，直後悔自己怎麼就不假思索地過來了，不禁打掉了大頭，還把時音也給捎上了。

領導們個個笑容可掬，昏暗的燈光讓梅萬悔分不清他們誰是誰。他們當這裡是自家一樣，彼此將大致相當的身材安放在椅子上繞桌子圍成一圈，然後熱情地招呼兩人入座。

梅萬悔想讓閔時音坐在離大門最近的位置，想如果人家領導真想刀了自己，也好保證對方可以安全撤離。

閔時音與他心照不宣，所以沒有坐在門口，而是擠在了上菜的位置。

梅萬悔只有坐在門邊，一隻手不停地搓著下巴，盤算一會如果發現情況不妙，該怎麼和閔時音一起毫髮無傷地逃出生天。

畢竟，論打架他不怕，可閔時音就不一樣。他生得如此精緻細膩，衣服脫了就是瓷娃娃，身上多兩個傷自己看著得有多心疼，要是傷及筋骨，還極有可能斷送他高雅的職業生涯。

然而事實證明，除了餐廳的服務與菜色以外，梅萬悔確實多慮了。

席間領導沒有表露出絲毫不快，沒有提工作，更沒有說過節。菜上齊後，他們開了啤酒，邊喝邊把話題放在美帝LGBT平權運動上，說川普上來了，南方那頭又要沸騰了，好像自己都不身在本朝一樣。

梅萬悔與他們隨身附和，直到酒過三巡，才隱約聽到財務主任說了賠償的事。

梅萬悔趁此表明態度，說自己壓根兒就沒想過要賠償，還說領導們已經向自己道了歉，這事就算了，他無條件投降。

領導們似乎都沒想到他的態度會這麼端正，這一刻反而有些內疚，都說錯了就是錯了，做錯事一定要接受懲罰，怎麼能有不賠的道理？況且他們也確實給梅萬悔造成了損失。

三辭三讓後，老主任一錘定音：「賠，一定要賠，必須得賠！不賠，我們以後工作都不能安心!」

「那該賠多少？」支部書記小問一句，又看向梅萬悔。

梅萬悔：「領導說得算，領導想賠多少就賠多少，我完全沒有意見。」

「那這樣，加上兩次檢測費精神損失費名譽損失費以及來回幾次的車費……」財務主任掏出手機，在上面一陣亂按後算出了一個精準無比的數字，「我們就賠償梅先生3333元。」

「這個數字好，這個數字好！」其餘兩位領導隨聲附和，「散散散散，立馬就散！」趕緊又向梅萬悔解釋，「我們不是說要和梅先生散，我們是說與這次的錯誤一拍兩散。」

梅萬悔：「我明白，我明白。」說完舉起一杯酒，敬了諸位領導後一口悶。

財務主任不放心，立即從懷中的公文包里取出一份合同，要梅萬悔在上面簽字保證。

合同上註明了賠款的數額，也保證會在七個工作日內將全額賠款打在梅萬悔的銀行賬戶上。

梅萬悔看也沒看，麻利填完銀行卡號，簽了字。

如此皆大歡喜。

……

領導們不喜歡浪費，一面向服務員索要可以報銷的非餐飲類發票，一面督促梅萬悔與閔時音趕緊把一桌子菜吃完，巴不得讓他們把盤子都舔幹凈。

梅萬悔只得叫了一碗白飯，就著一桌殘湯吃完，心想真該讓年大頭過來親眼看看他所謂的體制內。

最後服務員花了半小時搜來一沓可以相抵餐費的文具類發票交予財務主任，眾人這才離開餐廳。

梅萬悔一路上都在和閔時音嘲笑方才領導們的那股摳搜勁，臨近家門時卻突然打住了。

「時音，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梅萬悔招閔時音附耳，一口熱氣連帶酒氣輕輕拍打在他耳垂上。

「你沒毛病吧，賠款不要就算了，竟然還想給人家捐錢！」閔時音看著他十分不解。

梅萬悔胸前一陣起伏，抬頭望著月亮，「時音，在我剛懂事的時候，網路沒有現在這麼發達，各路消息也都很閉塞，以致我一直以為自己的存在就是個錯誤，覺得對不起爸媽，對不起所有愛我的人，所以特別想得到寬恕。現在雖然一切都明白了，這種心情卻絲毫不減地保留在心底。有時會想，即便得不到寬恕，能寬恕別人，也是一種快樂。」

閔時音聽完怔了怔，片刻後展顏上前，手搭在他肩頭說：「好啊，你要這樣想我萬分支持，不過……」

「不過什麼？」

「你從來都不存錢，又哪兒來捐贈的錢？」

梅萬悔：「這個嘛……」

其實在他向陳總提出辭職的當日，陳總就破例給了他一筆錢，這筆錢足以供他帶著閔時音吃喝玩樂一整年。

按照當日陳總的意思，如果梅萬悔真有病，這筆錢無疑可以救急。如果他沒病單純只是找借口跳槽，也可當成是Golden parachute，也就是補償金、封口費、競業費。是想讓他拿到錢後不要著急效命其他機構，而是玩一段時間再工作。

梅萬悔覺得花那筆錢實在讓自己不齒，總覺得謊稱自己生病騙來的錢最後也會花在買藥上。

閔時音對此是不能再同意。

「那……」他黏上梅萬悔，在他耳邊膩道，「既然你有這個打算，我也幫你一點忙好了。」

「嗯？你想怎麼幫？」

兩人走在樓道里，眼見四下無人，開始你儂我儂相互動起手，繼續下去，回屋後前戲都不用做，直接就能進入主題。

誰知還沒進家門，雙雙都被門前一陣輕咳聲嚇沒了魂。

「好小子，去哪兒閒蕩了？現在才給老娘滾回來！」聲音主人呵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