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階下老淚縱橫的臣子，安無傾攥著瓜子肉的手逐漸攥緊。

那道猶如實質的目光也時刻提醒著他，接下去他做出的決定，代價是整個皇室安家。一步錯步步錯，若禮部尚書不除，今日動靜鬧得這麼大，接下去再想下手，怕是難上加難。

月流笙微微眯眼，如果他猜的不錯，獨行吟應該已經在來的路上了。

呵，掌管祖宗禮法的六部大臣出事，等於斷了獨行吟控制皇室三分之一的籌碼，孰輕孰重他不會不知。

看著高座之上還在糾結的小皇帝，月流笙心下嘆息。

過於仁慈，怎麼拿的動主宰命運的利刃？

或許對於十四年前的大昭，百姓需要這樣仁愛的帝王，可對於在風雨中飄蕩了十四年的大昭，對於面臨傾頹倒塌的安氏政權，他們需要的，是一位生殺決斷，剛毅果敢的明智之主。

況且攘外必先安內，如今獨行吟的虎狼之師就在帝王枕邊，此等危急時刻，怎麼能猶豫！

摩挲著手心裡那方絹帛，他沒有說話。

無妨，來日方長，他可以慢慢教。況且今日的關鍵並不僅僅在於禮部尚書的性命，更是在那充滿伏兵的進宮之路！

只要他獨行吟來，傾盡那三千死士，也要拼他個重傷！

安無傾自是不知道那麼多，手心的汗早就將瓜子仁泡軟，明明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決定，可在開口的這一瞬，卻總覺得那幾個字重如千金。

狠了狠心，準備開口。他不敢再看殿中人，生怕自己對上那雙赤紅如血的雙眼，內心的愧疚會讓他遲疑。他抬頭看向殿頂，視線不自覺地落到了那塊匾額之後。

眼角餘光微閃，匾額之下露出淡綠色的絹帛，他頓時將到嘴邊的話再次咽了回去。

這……是屬於他和他真正父皇的秘密。

記得幼年時候，他父皇在他們兄弟三人中最寵他，就連他頑皮闖殿，他父皇也只是象徵性地訓斥幾句，而後便由著他玩鬧。

有一次下朝後，他父皇沒有穿明黃龍袍，而是穿了一身淡綠長袍。他看著這身袍子好看，鬧著父皇給他做了一身，他喜歡得緊捨不得穿，他父皇就告訴他，喜歡就好好保存起來。他父皇又告訴他，最喜歡的東西就要放在最難觸碰的地方，對於當時的他來說，那塊「正大光明」牌匾，便是一處「難以觸碰的地方」。

而後宮變，父皇駕崩，皇叔上位成「父皇」，這處他就再也沒有來過。

直到今日。

他抬頭看向牌匾，這塊早就不是太祖爺爺制定的。他父皇小時候調皮，專門上房揭瓦，這塊牌匾少不了遭殃。被罰了也不消停，而他小時候也是這個脾性。四歲那年，他拿著那把刀，生生劈裂了牌匾，被父皇責罰後，又重修了一塊裝上去。

正大光明。

他永遠都忘不了這四個字，更忘不了他父皇指著它們時，流露出的神情。

凝重端正，莊嚴肅穆。

剩下的情緒他看不懂，然而此刻，他隱隱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