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昊天走著，眼前恍恍惚惚看不清楚。有人向他請安，有人向他問好，他沒有停頓，也沒有搭理。

其實，不只是為了所謂的穩定軍心吧？向昊天勾唇冷笑。

他知道的，武功高強，為人和善，論在軍隊里的聲望，不少人只知道向大人英明神武，武功蓋世，卻不知將軍姓甚名誰。

以太子爺的手段和頭腦，很容易想到自己是被陷害的吧，也很容易處理掉劉副將，但他卻選擇了這樣的方式。

是怕自己搶了他的風頭？還是怕自己功高蓋主，自立為王？

無所謂了，伴君如伴虎，本該如是。他只是有點懷念，當初那個吵吵鬧鬧的小屁孩。

「向昊天！本太子要當燕朝歷史上最厲害的王！到時候你就是最厲害的御前侍衛！嘿嘿嘿……」

今兒陽光真刺眼，向昊天抬起頭，心想。

向昊天在營帳里不會等太久。

燕素沒有讓人通報，腳步匆忙，盔甲下擺猶沾有血跡。

「向昊天……」燕素有些躊躇，眼前這個人對自己來說是親人一般的存在，可帝王的霸道與專橫又讓他有些忌憚向昊天。

「奴才在。」向昊天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如這十幾年來一直做的那樣。

「說了多少次了，在我面前不用如此多禮。」燕素有些不滿。

「禮不可廢。」

以前向昊天說這句話時，總是笑意盈盈，帶些逗弄意味的，可而今這句話卻是一板一眼，連語氣都沒有絲毫起伏，這讓燕素很是不自在。

「今天這事，是你受委屈了，劉副將已被處決，那個軍妓也已經被押入牢房，怎麼處理由你來決定。」燕素緩和了語氣，他從沒對誰這麼低聲下氣過。

向昊天只是低著頭應了一聲，便再不言語，讓燕素好不尷尬。

一通安撫，向昊天才似理解了他般，語氣又逐漸柔和起來，不像一開始那般生硬，燕素鬆了口氣。

目送太子爺走遠，低著頭的向昊天眼裡，一絲笑意也無。

畢竟是從小看著長大的主子，向昊天不會有任何怨言，但他再也無法把這個青年當作弟弟看待。

向昊天沒有多為難那個軍妓，簡單了解了情況便決定讓軍妓們都回家。燕素雖然覺得不妥，但還是硬著頭皮答應了。

路上有人哭泣，有人吶喊，都是興奮激動的模樣。

也有部分人選擇了留下。不是因為對這裡有了留戀，而是清楚地知道，回去了也不會有自己的容身之處。

「許大人，人類真可怕。」小菊牽著小芽，站在許諾身邊喃喃道。

此時的兩人都已經脫去了那偷來的盔甲，完全不擔心人類看到他們。

在軍隊里待的這些日子讓她更全面地認識了那些上了年紀的老妖口中常說的「人類」。

難怪，那麼多妖讚美人類，又有那麼多妖憎惡人類。

「有好人就會有壞人，妖也是一樣的。」許諾摸了摸小菊的頭，「所以你還是帶小芽回京城吧，我總擔心你們出什麼事。」

「哎呀，不會啦，我現在可厲害了，還有小芽的藥丸，不會出事的，對吧？」小菊說著，歪頭朝小芽眨眨眼。

小芽一挺胸脯，猛點頭。

許諾哭笑不得地搖搖頭：「那你們記得時常照應著對方。」

突然感到一抹熾熱的視線，許諾迴轉身，卻只看見站在一起的燕素與向昊天，他們正在目送軍妓們離開。

最近總覺得有人在看我……許諾皺眉。

多少年過去了？草原青了又黃，風沙颳了又歇，有人長成魁梧硬實的漢子，也有人十年如一日的妖艷動人。燕素快到而立之年，二皇子燕麥也在前日及冠。

這場戰爭彷彿沒有止境。太子爺的脾氣一月比一月暴躁，他在焦慮，再不回去就真的遲了。

向昊天端著午膳站在帳外，輕輕喚了一聲，沒有迴響。

「將軍，該進餐了。」向昊天等了會，繼續道。

「滾！」

低啞粗噶的聲音，還有裡頭翻滾著的負面情緒，聽得向昊天直皺眉，他沒有猶豫，直接掀開簾子走了進去。

帳里沒有點燈，即便外頭艷陽高照，裡頭也有些昏暗，空氣里瀰漫著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

向昊天眯著眼，好一陣才看到坐在榻邊的燕素。

「太子爺，今兒加了肉，全軍營都只有這麼點，特意給您端來了……」向昊天把手上的食物又往燕素那便遞了遞。

隨軍的大廚手藝不似皇宮裡頭的御廚那般好，但這食材卻是頂尖的野味，散發著讓人蠢蠢欲動的氣息。

「嘔……」燕素皺著眉，一把揮開了那碗肉，好噁心……

若非向昊天眼疾手快，這人人垂涎的美味就要與大地接觸了。

「太子爺，您這是怎麼了？」向昊天不解，燕素從小可是個無肉不歡的主。

好一陣，燕素才平靜下來，「無事，以後我的膳食都盡量安排得清淡些，你下去吧。」

雖然很擔心，但燕素這副不願多說的樣子讓向昊天乖乖閉了嘴。

「奴才遵命。」

走出門的那一瞬，向昊天似乎聽到了太子爺的一聲嗚咽。他頓了頓，轉身離開了。

太子爺的事，還是不要再多管了吧。

直到向昊天的身影消失，燕素才顫抖著縮成一團，鼻尖縈繞著還未消散的血腥味與肉香味，「嘔……」

京城，皇宮。

這都多久了啊……楠老爺懶洋洋地伸了伸枝條，竟然有些想念那個咋咋呼呼的上仙了呢。

至於小燕素，該長大了呢。楠老爺意味不明地朝御書房看了一眼。

透過窗檯，可以看到御書房的書架，那最上層的角落裡放著一本《萬妖錄》，是小時候的燕素最喜歡的，為了不讓人發現，堂堂太子爺竟然喜歡些怪力亂神的玩意兒，他特意藏在了御書房。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小燕素真聰明，會是最厲害的燕王吧？畢竟，我可是一直都在幫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