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諾十二歲這年，他離開了院長奶奶，搬進了大院，跟一群或認識或面生的人住在一起，勤工儉學，靠著在便利店打工過活。

偶爾會有憐憫他的大人，時不時給他一些舊衣服或是新鮮蔬菜。

這一年冬天，大院里新添了一個小生命。

十二歲的許諾也跑去湊熱鬧，躺在產房裡的女士蒼白著臉，笑意滿滿地抱著剛出生的小紅臉猴子。

「叫沈昊天吧！」男人激動得手舞足蹈，想接過嬰兒，又怕自己糙手糙腳的，碰壞了孩子。

許諾趴在育嬰箱外，透過玻璃看著裡面熟睡的沈昊天。

真小，許諾看著那隻時不時揮舞一下的小肉手，如此評價。

許諾十七歲這年，他收養了父母過世的沈昊天。

據說是車禍，一家三口只剩下個最小的。

才五歲的小孩哭哭啼啼地站在墓碑前。

大雨沖刷著，模糊了孩子的哀泣聲，隱隱約約的，更加讓人同情。

許諾上前一步，雨傘傾斜，把小孩罩了進去。

沈昊天抬起頭，淚眼朦朧間，看到的是一張眉清目秀的臉。

「以後，你就跟我過吧。」

這句承諾，用了兩個人的一生來兌現。

但在當時，沒有人在意一個十七歲少年說的話。

許諾自個兒都是福利院出來的，養活自己就不錯了，還照顧五歲的沈昊天？

一旁的青律師挑了挑眉，沒有作聲。

許諾和沈昊天是一個大院里的，平日里，小屁孩也見過這個大哥哥。

都是睡不著趴窗檯上往下看到的，下了晚班的許諾一臉疲憊，緩慢地往自己家裡挪，偶爾抬頭看到二樓的小鬼，他會笑著打招呼。

「昊天你還不睡？」

沈昊天總是會莫名其妙地紅了臉，然後一把將邊上的窗簾扯過來，擋住許諾的視線。

這個哥哥長得可真好看。

小小的男孩這樣想。

許諾家和沈昊天家隔了一個單元，也是二樓，算是半個鄰居。

許諾對沈昊天很有印象，無他，只因沈昊天有對非常恩愛而善良的父母。

每周末都會抽空陪兒子出去玩，就算有時候實在是忙，也會一起出去吃個飯。

許諾經常看到，男人把小鬼頭放在肩上，抓著他的細胳膊，不讓兒子掉下來。

長發飄飄的女人抿嘴輕笑，手裡提著幼稚的長頸鹿書包。

和諧，溫馨，許諾有些羨慕。

打小就被拋棄在福利院門口的他，還真沒感受過所謂的父母親情。

好在院長奶奶是個溫和慈祥的老人，生前一直用愛教育著他，他才沒有走上彎路。

如今也即將成為三觀很正的成年人了。

遠在天國的院長奶奶，你應該會很欣慰的吧？

沈氏夫婦性格好是出了名的，大院里的人，說起他們總會嘖嘖稱讚。

許諾也很喜歡他們，每次見面都會認真地打招呼。

快樂是會互相感染的，善良也是。

好人應該長命百歲，永世安康。許諾這麼相信著。

可惜，這世間的旦夕禍福向來都是說不透的，昨天還親切地跟他打招呼的夫妻倆，如今只留下兩張黑白色的照片，貼在冰涼的墓碑上，空洞地朝參加葬禮的人笑。

許諾抱著哭得一抽一抽的沈昊天去找了青律師。

青律師全名青松，斯斯文文的，戴著無框眼鏡，穿著一身筆挺西裝。

聽到許諾的要求，青松笑了笑，他漫不經心地推了推眼鏡：「這在法律上是不允許的。」

沈昊天不知道什麼叫法律，但他清楚地明白，大哥哥不能照顧他。

壓抑不住的傷心在胸腔里瀰漫，最終化成鼻尖的酸澀，「哇」的一聲，沈昊天哭了起來。

許諾忙輕拍沈昊天的背，柔聲細語哄著他。

好不容易止住哭泣，大約是哭得太狠了，沈昊天依然抽抽搭搭的，眼睛鼻子紅成一片。

後來的沈昊天最討厭的就是青松，因為他導致並且目睹了自己最狼狽不堪的一面，雖然當時只是個孩子，但這並不影響沈臭屁的自尊心泛濫。

他卻全然忘了，許諾也看到了他痛哭流涕的全過程。

五歲的沈昊天：「不管不管，我就是討厭老樹妖哼。」

老樹妖，是沈昊天對青松的愛稱。

多麼濃厚而深沉的愛意。

青松保持著公式化的微笑，直到沈昊天停止哭泣，他才再次開口：「這麼個小地方，也不會有人在意你有沒有違法，只管帶著孩子就是了。」

頓了頓，青松接著道：「我會替你保密的。」

沈昊天發誓，說到「孩子」這個詞時，他看到了青松眼裡的嫌棄和不屑。

對青松而言，這個咋咋呼呼不懂事的孩子的確沒什麼好同情的，身為律師，雖然資歷尚淺，但他見過的案子也不算少了，比沈昊天可憐的，大有人在。

倒是這個許諾，讓他很有好感。也可能是美色糊住了眼睛，讓他不惜違背了自己的職業道德。

可惜，他雖然是個喜歡一夜情的gay，但還是有著自己的原則的，這種一看就乖巧正直的，絕對不能招惹。

一夜情，還是要找妖艷賤貨類型的。

不知想到誰，青松勾起了唇。

許諾沒有發覺任何不對勁的地方，只一個勁兒地道謝。

目送青松遠去，許諾抱著沈昊天感慨：「青律師人真好。」

沈昊天沒有反駁，也沒有哭泣，他把小腦袋瓜子往許諾肩上一靠，順帶蹭了蹭，果然喚回了許諾的注意力。

雖然年紀尚小，但沈昊天也摸索出了和許諾相處的方式。

他在許諾面前扮演著乖寶寶的角色，這麼一扮演，就是十幾年。

到最後，是習慣還是心機，他自己都已經分不清了。

青松頂著「好人」的名頭，賣掉了沈昊天家原來的房子，錢財由許諾保管著，用來養活他們兄弟倆，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就這樣，順理成章地，沈昊天住進了許諾家。

大院里的人偶爾也會說說閑話，但都是同情之類的感慨。

小城鎮有小城鎮的好處，起碼就如青松所說，沒有人在意，這樣的收養到底合不合規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