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華的馬車慢悠悠地從街道上路過，兩旁做著買賣的百姓屏住了呼吸，大氣都不敢出一聲。

是「磅礴」的專屬馬車，看這個架勢，起碼也是舵手以上的級別。

該不會……是帝教主親自出來了吧？

「帝聽，你看看有什麼想要的。」中年男子懶懶散散地坐在馬車上，胸膛裸露在外也毫不在意。

「父親，帝聽沒有想要的東西。」十歲的男孩畢恭畢敬地跪坐在一旁，低垂著的眸子里，是同齡人不具備的成熟。

「你都沒把簾子撩起來過，怎麼知道沒有想要的東西？」帝教主冷笑，「本座讓你挑，你就得挑。」

額上冷汗滑落，帝聽不再推拒，乖乖地撩起了身側的簾子往外看。

今天是他的十歲生辰，也是他第一次出教，看著外面琳琅滿目的商品，眼神中帶了些好奇，這才有了十歲小孩應該有的模樣。

感知到自家小主子正在打量路旁的風景和商品，趕馬車的左右舵手窩心地放慢了速度，確保他能看個盡興。

帝教主眯著眼看這個擁有自己一半血統的小孩，內心毫無波瀾。

相傳「磅礴」代代相傳的秘法可以徒手滅國都，但卻沒有人打過秘法的主意。

因為，「冷心冷情，斷恩絕義，方可大成」，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秘密。

而聞名天下的帝教主，更是出了名的喜怒無常難伺候，上一秒還在跟懷裡的侍寵調情，下一秒就能笑著把她的脖子扭斷。

給出的理由，是天氣太熱，心裡煩。

這樣的男人，在臨近三十的時候才終於有了自己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孩子，帝聽。

帝教主的育兒手段，只有帝聽親身經歷過，但從他每回見到父親就抖得如同小鵪鶉一般的模樣，便足以說明些什麼了。

馬車很慢很慢地前行，堵住了本就不寬的道路，卻沒有人敢說什麼，所有人都陷入了謎一樣的沉默之中。

「選好了嗎？」仍舊是懶懶的語氣。

「父親。」帝聽轉頭看著帝教主，「這裡沒有東西能夠被我看上。」

「噗。」帝教主先是一愣，隨後便笑得開懷，「哈哈哈哈哈。」

左右舵手靜靜地趕著馬車，聽著教主放蕩不羈的笑聲，不敢出聲。

教主的笑，並不代表開心。

這是教中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但這一次帝教主的笑容，卻好像真的代表了心情不錯。

「不愧是吾兒。」帝教主難得地伸手拍了拍帝聽的頭。

「你下去看看吧。」帝教主沉吟片刻，道，「這一回，就挑一個最配不上你的東西吧。」

帝聽乖乖應是，伸手掀開了馬車的簾子。

左右舵手默契地護著小主子，讓他安安穩穩地踩在了地上。

金絲華服，腰間掛著「帝」字牌，四周的人都明白了這小孩的身份。

齊刷刷跪下，沒有人說話，甚至連好奇地抬頭看他的人都沒有。

帝聽卻是已經習以為常。

這偌大的青州，無人不仰仗著「磅礴」的鼻息過活，而帝教主乃是「磅礴」之主，自然是一方之王，說是土皇帝也不為過。

即便人人都說「磅礴」是魔教，可真要入了這青州，誰敢對座下弟子有絲毫不公？怕是擠破腦袋也想進這魔教，哪怕只是個外門弟子，也足夠讓人耀武揚威，風光一把了。

冷漠地看著跪了一路的人，帝聽小手背在身後，慢悠悠地四處閑逛，即便小臉稚嫩，也仍舊讓人不敢小覷。

帝教主躺在舒適的馬車上，右腿微曲，左手撐著腦袋，似笑非笑地打量自己的兒子。

不愧是自己言傳身教養出來的，看起來還挺像那麼回事。

玉佩，寶釵，面具，糖人……都是些便宜東西，做工也不夠精緻。

帝聽煩躁地皺皺眉。

他的小心翼翼，只在父親面前表現，平常脾氣暴躁，喜怒無常的樣子，像極了帝教主。

沉著臉，想叫左右舵手把這些東西都砸了，轉身時卻看到了角落裡蜷縮著的一個小鬼。

很臟，頭髮也亂，身上散發著的味道，帝聽隔了這麼遠都聞得到。

但是，他在看他。

發現帝聽也在回看自己，丁散慌亂地低下了頭。

「你？在看我？」帝聽一步一步地走了過去。

丁散頭低得更低了，像是想把頭塞進地里，好讓帝聽注意不到他。

然後，帝聽如了他的意。

頭被人大力地踩在了地上，丁散乖乖趴著，沒有哭鬧也沒有掙扎。

他都習慣了，被人這樣對待。

從小在乞丐堆里長大，人小體弱，自然是經常被欺負的對象。

「哦？」帝聽倒是有些意外，這個人，也太乖順了，說好聽點是識時務，說難聽點便是慫。

不喜歡這樣的人，帝聽欣賞的是寧折不彎的正道弟子。

興趣缺缺地鬆開了腳，帝聽轉身往馬車上走。

突然想到了父親說的話，帝聽腳步一頓。

「最配不上我的東西？」帝聽笑了。

丁散坐在馬車裡，竭盡全力蜷縮著身子，避免另外兩人注意到自己。

可馬車就這麼點大，他再怎麼縮著也無濟於事，更何況……他身上還在散發著讓人無法忽視的難聞氣味。

好擔心自己把馬車弄髒。

這麼華麗的馬車，就算把自己賣掉也賠償不了吧。

丁散抱著膝蓋，烏溜溜的大眼睛噙滿了淚水。

「你叫什麼名字？」一直在觀察他的帝教主問，語氣聽不出喜怒。

「丁……丁散。」小孩有些結巴，聲音顫抖，甚至還能聽到牙齒打顫的聲音。

「丁丁散？」帝聽皺眉，這是什麼奇怪的名字？

「丁散。」憋紅了一張臉，丁散擼直了舌頭，強行讓自己不再那麼結巴，道。

「哦。」帝聽應了一聲，沒說話了。

帝教主也閉上了眼睛，像是假寐。

馬車裡安安靜靜的，只能聽到車輪滾動的聲音。

丁散自以為不著痕跡地悄悄打量邊上的兩人。

一個是長得很好看的大叔，一個是長得很好看的哥哥。

他看著帝聽的眼神里劃過一絲痴迷，這就是他念了一輩子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