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景照舊重複一成不變的路線，臨近午夜，穿過公園，沒聽到往日的練琴聲。

少年老遠便看到了他，像是在等他，目光定格在他臉上，專註地等他走近，眸中閃耀的光芒純粹又認真，那是一種未經污染的執著與渴望，像石縫裡橫出的野花，堅韌而剛強。

這個年紀獨有的珍貴與美好。

井景只看了他一眼，收回視線，若無其事地經過他身旁。

「大姐姐，等一下！」

「大姐姐！」

駐步，回頭。

對方比他矮上半個頭，臉上多了些焦急，井景抬手摟住他的頭一把按到自己胸前，讓對方體會個夠：「大、姐、姐？」

「對不起……」夜色掩去少年臉頰泛起的紅，不自然地別開眼，「我希望你能教我。」

井景覺得好笑：「你知道我的水準嗎？隨便找我教，不怕我把你教壞了？」

少年摸摸後頸：「網上的視頻我也不知道水準好壞啊。」在他心裡，能直接幫他調琴到位，算很厲害了。他想學音樂，想唱歌，喜歡吉他，全家反對，像現在這般跑出來練已是極限。班裡都是一門心思讀書衝刺的精英學生，才高一便已將目標定到了某某大學，甚至是踏出社會要進某某單位，像他這樣迷上別的愛好，便是邪魔歪道，沒有家人支持，沒有同學探討，朋友理解也幫不上忙，井景的出現，及時而唯一，他無論如何都想抓住。

「那你有錢嗎？你付得起幾堂課的錢？」井景揚眉，神情不冷不淡。

少年目露窘迫，他家裡管得嚴，零花錢向來少，得知他的意願後，更是直接停了，而之前攢下的，買了吉他已是極限，思緒在眼中流轉，漸漸明晰：「我可以去打工，可以把我未來的幾年壓給你。」

傾盡所有，願意拿一切去換一個可能，是他能做出的最動聽的承諾，也是最不負責任的承諾，不是對井景，而是對少年自己。

對於這樣的人，井景還能說什麼，不想去否定他，否定他便等於否定曾經的自己，指尖微屈，冰冷異常：「你的認真值得更好的老師，我……教不了你。」

轉身再沒多看他一眼。

望著井景的背影，少年不打算放棄，只要對方不答應，他可以天天在這裡等，拿手圈成喇叭：「你，你叫什麼？」

井景沒有回答，走得快看不見了。

「我叫牧栩！」少年繼續大聲喊道，怔怔望著井景的背影消失在視野中，冷不防腦門被人猛敲一記，回頭，驚訝之色躍至臉龐：「舅舅？」

冉陽環顧周圍，沒看到另外的人：「喊什麼呢？老遠就聽到你聲音。」

「你怎麼會在這？」

「你媽沒辦法了，偷偷叫我來的。」

「你也要指責我？」這些所謂的大人還打算車輪戰勸他不成？他說什麼都不會放棄的，尚未完全脫去稚氣的嘴角寫滿倔強。

冉陽揉揉少年的腦袋：「指責你幹嘛。」在他看來，牧栩的煩惱根本不是事，可偏偏在那個古板的家裡，才顯得麻煩，「小栩，要不要到我那住？我不幹涉你練琴，你可以在家練。」他表姐嫁去的那家人實在太犟，一時半會說不通，又不肯服軟，但嘴上不說，心裡其實擔心得很，與其老讓他這麼拗著跑出來，不如到他家，好歹有人看著。

牧栩有些心動，冉陽比他父親，尤其祖父開明許多，興許能幫自己，心情緩和少許，側過頭：「一個老好人，桃花債一片，再帶個孩子在家，這輩子都找不到老婆了吧？」

「……臭崽子還敢消遣我了，不想好了是不是？」

「舅舅，不是我嫌棄你，你說你這樣，信不信等我有娃了，你還沒著落呢？」

一拳頭砸在牧栩腦袋上，冉陽故作兇狠：「先把你提溜到我家，慢慢收拾你。」

牧栩不由笑開，面上難得露出了笑容，心念微動，下意識地又看了眼井景離去的方向：「現在還不行。」

「怕了？」

「誰怕你啊。」

「那是怎麼著？」

牧栩撓了撓頭：「你不懂。」

喲嗬，可以啊，小鬼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