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乾在辦公桌前手拿一份表格：「顧先生，這次商談會上總共有八位商業精英，分別是您，江琛先生，還有陸企的陸曦璟和林逸書，華鑫的楚櫸楠和葉闌，楓南的許深和白袂，可能還會有各自的秘書，出席的人就是這些。」

顧軒愣了愣。

······葉闌······也在N市？他怎麼可能在N市，他不是已經······

顧軒接過葉乾的房間位置表上的名字，再次確定不是錯聽也不是諧音。

「N大金融系畢業兩年的葉闌？」

「呃，的確，沒有錯。」葉乾也愣愣的。總裁怎麼會知道哥哥畢業於N大？

葉乾很不解。

顧軒放下手中的文件，拿了件外套便急匆匆地要出門。

「哎，先生，您這是要去哪？」葉乾在他身後追問，他卻顧不得回答，向貴賓室八號房奔去。

五號······六號······七號······到了！

站在葉闌門前，顧軒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是什麼心情，思念了兩年的人不僅活生生地，而且只有一門之隔。顧軒準備敲門的手有些顫抖。

「好的，我馬上回來······」

門忽然被打開，一道低沉的男聲隨之而出。

好像還是熟悉的桃花眼，依舊俊逸的臉龐，氣質還是溫潤儒雅。可兩年不見，葉闌似乎也變了很多。他看顧軒的眼神變得深沉凝重，不似從前溫柔熱烈。

對視的那一刻顧軒有些慌張，他移開了視線。

良久，葉闌嘴角上揚。

「真的是你······」葉闌輕輕笑著，「我們終於見面了。」

顧軒神情緩和了些，鬆開了擰著衣角的右手。

葉闌像是忽然想起了什麼，突然閉口不語，皺緊了眉。

顧軒心裡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忐忑不安，他皺著眉後退了一步，猶豫著，開口道：「我來的不是時候嗎？」

葉闌苦笑了一下，搖頭。

「怎麼會？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

「······什麼？」

「我有喜歡的人了······」

顧軒睜大了眼睛，身體微微發抖。沉默片刻，顧軒轉過身背對著他。

「難怪······兩年都沒有你消息······」眼淚奪眶而出，顧軒強忍著不讓自己的聲音哽咽，這是他最後的尊嚴。

「······對不起。」

葉闌怎麼會不知道顧軒心裡難過。他之前是故意散播了自己的死訊，但又偏偏瞞下了顧軒，只是現在看來他似乎也聽到了隻言片語。葉闌是回國接任楓南總裁的職位，在風口浪尖上，一言一行都必須慎重而為。而顧軒也是眾人矚目的存在，怎麼能讓他因為自己而被萬人唾罵。

「能······陪我去一次古城嗎？」

顧軒略向上抬頭，看著頭頂的吊飾朦朧中發著耀眼的光。

不想問為什麼，怕原因太過現實。

葉闌嘆了口氣， 對著門裡喊了一聲，連忙把門關上。他脫下外套蒙在顧軒頭上，拉著他往外跑。

顧軒什麼都看不見，但他知道自己不會跌倒。

「機場，我們去古城。」

黑暗中葉闌緊握顧軒的手，和當年一模一樣。

半小時後。

葉闌和顧軒站在機場，葉闌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現在五點。」

顧軒點頭。

葉闌偏頭看著分隔兩年的顧軒，一時覺得顧軒真的變化了很多。比以前更加低沉，令人捉摸不透。

他皺了皺眉，左手輕輕搭在顧軒的肩上：「軒，在我面前你可以不用這麼拘謹。」

顧軒搖了搖頭，「我們現在又是什麼關係？我在你面前又是什麼樣的人？一切都變了，我不是兩年前的顧軒，你也不是從前的葉闌，我也不明白了，我到底要怎麼和你相處。」

顧軒看著遠方，眼中一片痛苦。

葉闌的心一痛。他又何嘗不想回到從前？他對顧軒的感情不比顧軒對自己淺。他竭力隱忍著向顧軒解釋這一切的衝動。半遮著手的衣袖下，拳頭緊緊攥著。

對不起。

現在的他根本沒有能力承擔這一切。

更何況，那件一直埋藏在心底的真話，他猶豫了很久，還是不敢說出口。

久久不聞葉闌的回覆，顧軒眼神有些暗淡。他輕輕咬著嘴唇，眼底有些濕潤。

飛機上，顧軒悄悄盯著葉闌。兩年不見，葉闌褪去了大男孩的稚嫩與青澀，變得更加成熟和出彩。他現在是華鑫的代理總裁，不久後應該會轉正。但年僅二十五歲的他，做到這樣，已是天賦過人。

日漸優秀的葉闌，顧軒由衷地為他感到高興。

兩年的分別，葉闌也曾無數次思念顧軒。出乎他意料的是，顧軒也已成為耀軒總裁，從這次商談會耀軒的籌備案中，他發現顧軒的確也已驚人的速度成長。

這樣的顧軒，像寶石一樣璀璨，耀眼，讓葉闌移不開眼。

只是想到他們短時大概不能再如以前那般親密，葉闌忽然有些惆悵。

他抬起頭，直視顧軒的眼睛。顧軒還沒來及反應，就已經和葉闌對視。他怔了怔，有些不太自然地移開了視線。

「顧軒，」葉闌輕輕喚他，讓他直視自己：「我從未後悔與你相遇。」

顧軒一愣，眨了幾下眼，將頭扭到一邊，看著窗外的風景。

「相信我······」葉闌右手撐在窗戶玻璃上，顧軒左側是椅背，後面是葉闌，前方是窗戶，右邊是葉闌的手臂，葉闌將他環在方寸之間。

此刻，彼此的呼吸聲都清晰。

「我信你。」見躲不過去，顧軒只得硬著頭皮說。

想起準備好的話，葉闌逼自己狠下心來，麻木道：

「我去海外留學，既是為了增長學識，也是為了······讓時間沖淡我們的感情。」

顧軒僵住了，抓著椅子扶手的手微微顫抖。

「對不起，我當初年少氣盛，對你產生了這種感情，將你也拖進這深淵，是我不對。我們不能在一起，這是毋庸置疑的。但我從未戲弄你，將你的真情玩弄於指尖······」

「······別說了······古城，就快到了······」顧軒低下頭。他像被拋在孤野荒郊，只得被寒冷的孤寂包裹。

葉闌頓了頓，他心中何嘗不是被刀割般痛苦。

很快，就到了目的地。

站在機場，外面煙雨朦朧。遠處青山被雨霧籠罩，像蒙上了淡淡的面紗。白中透著青翠欲滴的綠，比山水潑墨畫還要雅緻幾分。

「這是我的故鄉，千年古城南鄉。」背井離鄉十六年，終於回到魂牽夢繞的故鄉。

「葉闌，」顧軒回頭，「這座城，為了你，等了一千年。」

古城下雨的時候，雨是細的，綿軟的。雖是深秋，可還是那麼輕柔。

雨落在八面玲瓏的黑瓦上，潤濕了腳下的青石板，氤氳了青翠的樹葉。

「也是這樣的一棵樹下，我遇見了你。」秋風起，樹葉沙沙作響。

葉闌笑著點頭。那時候歲月如歌，寧靜安穩。

繞過一條又一條巷子，顧軒和葉闌在雨中並肩同行。

葉闌跟在顧軒身後半步，看著細雨落在他的黑髮上，凝成一滴滴細小的水珠，隨著顧軒的步履微微顫動。

要是能······一直這樣走下去該多好······

顧軒在一扇門前駐足。

「溫姨。」顧軒輕輕敲著木製的門，闊別六年，他再次回到了這裡。

一根玉簪將頭髮盤在腦後。推開了門，看到顧軒，短暫的一愣後，笑彎了眼睛：「小軒啊······」，看到記憶中稚嫩的少年如今風姿卓越，溫姨忍不住紅了眼眶：「你終於捨得回來了？」窗前的風鈴叮噹作響，她三千青絲在雨中輕輕地飄。

六年，足矣讓一個少年成長，也能夠讓一位翩翩佳人日漸老去。

皺紋悄悄爬上溫姨的臉龐，她的手不再如柔荑般柔軟，皮膚也不似凝脂般光滑，可她眼中的慈愛，和不經意流露的溫婉氣質，從未改變。　　

溫姨發間的白髮刺痛了顧軒的眼睛，也扎進了他的心。原來時間過得這樣快，人的青春轉瞬即逝。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顧軒十年寒窗苦讀，只是為了讓孤兒院有個更好的環境。如今這裡設施完備，風景如畫，他離開時泥濘的小路已變成寬敞的柏油路，路邊稀疏的行道樹如今鬱郁蔥蔥，只有那白牆黛瓦的房子依舊在原地。

「顧軒不孝。」他向溫姨深深鞠了一躬，聲音也有些微不可查的哽咽：「溫姨，這些年······辛苦您了。」

溫姨愣了愣，用手絹摁了摁眼角的清淚，連忙抓住顧軒的手略帶責備的輕斥：「你這孩子，說哪裡話？都是我該做的，哪有什麼辛苦的？倒是你，六年不見，又消瘦了不少。這麼多年打拚，你才是真的辛苦啦。」

「溫姨，我定會常回來看您。」

「好，好！」溫姨笑了，她將視線轉移到葉闌身上：「對了，這位是？」

「阿姨·······我是葉闌，顧軒的朋友。」 葉闌輕輕笑了笑，將手搭在顧軒肩膀上。

顧軒移開視線，嘴角慢慢扯了一個僵硬的弧度：「是······朋友······」

溫姨感覺到氣氛的凝滯，但並未明說，只當是朋友間鬧了小矛盾。她熱情地擺了一桌飯菜。孤兒院的孩子們也都長大了不少。顧軒被他們包圍著，聽他們嘰嘰喳喳的說著這些年的事。

葉闌在不遠處端一盞香茗，含笑而望。

漸漸日薄西山。

夕陽西下，天色漸暗，顧軒坐在葉闌身邊。

「結束吧。」

「······好。」

葉闌在原地怔怔地望著那遠去的背影，忽然發現他和顧軒之間好像還有千萬句未說完的話，可轉瞬間，便離得這麼遠，遠到他再也無法觸碰。他用手遮住臉，靠在巷口，仰著頭，紅了眼眶。

秋風。

卷下落葉。

時光像在倒轉，沒有霓虹燈，沒有鳴笛聲，只有窄的巷子，靜謐的小院，合抱粗的大樹上，刻盡了時光的輪迴。

雨一直都沒有停，顧軒坐在樹下，看著頭頂的綠葉。煙雨朦朧間，似乎時光倒轉了千年。

好像還有一束陽光，和葉闌一起，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