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言，陸曦璟頓了頓，輕瞥了一眼顧軒。

顧軒站起身，給了江琛一個眼神，便走到了會場內部的包間。江琛猶豫了一下，還是跟在顧軒身後進了包間。

「什麼事？現在可是在開會，誰允許你這樣擅自離席？」江琛關上包間的門後猛地一拍桌子，朝顧軒吼道：「你到底有什麼事非得和我單獨說！這件事被耀軒高層知道我會被罰的你懂嗎！」

顧軒靜靜地看著江琛瞪著自己，隨後緩緩地說：「但你還是跟來了。」

江琛臉紅了紅，他惡狠狠地瞪了顧軒一眼。

「你到底有什麼事！快說！」

「濱海計劃有問題。」

江琛聽到後，像是被定在原地，他一下子安靜下來。江琛懷疑地看著低著頭的顧軒，思索一番，道：「不可能，這是顧城先生在任時親自部署的計劃。」

他走到顧軒身邊，伸手勾住顧軒的下巴強迫他抬頭與自己對視：「這是你父親為耀軒做的最後一個經濟部署，你一個沒有任何經商經驗的商業小白有什麼資格說它有問題。不要以為顧先生讓你做總裁，你就真的以為自己有這個能力。」

顧軒狠狠地甩開江琛的手，退後兩步，微微抬頭，冷靜地看著江琛眼中的不屑：「因為差別定價。濱海計劃運輸的海產品成本不同，因為人力成本存在差異，所以得以不同的價格出售。」

江琛冷哼一聲，顯然對顧軒的答案不屑一顧：「呵，不就是差別定價？果然你這種被辭退五次的人完全搞不明白自己到底有多愚昧。差別定價的概念在營銷學中根本不一樣。」

「對。」顧軒點點頭，絲毫沒有為江琛對自己的侮辱而發怒，只是靜靜地闡述自己的觀點。這樣的冷靜，讓江琛忽然有些底氣不足。

「但是，」顧軒拉開一把桌邊的椅子，「不同的價格銷售這批海產品，價格差異卻不反應成本差異。」

江琛頓了頓，「你是說價格歧視？」

「不，」顧軒搖頭，「海產品的銷售市場水準差不多，不存在不同的購買者購買相同的產品收取不同的價格。」

江琛回想著前兩天調查統計的數據，「據我所知，這些銷售市場大部分都是陸企麾下的產業，管理體制基本相同，所以······」

他像是忽然發現了什麼，忽然頓住不語。

顧軒點了點頭，接著江琛停頓的地方說下去：「所以如果陸企打算實行一級價格歧視，那麼陸企就變成了壟斷廠商，他們就可以對每一單位產品都按照消費者所願意支付的最高價格來出售。」

他嘆了口氣，這種完全價格歧視剝奪了全部消費者剩餘，但不可否認，這是最有效率的。

江琛眼中的震驚已經難以掩蓋，「一級價格歧視實現價格等於邊際成本······收益曲線就是陸企面臨的需求曲線······此時剩下的少部分其他企業的銷售市場因沒有消費者光顧，就要······倒閉······？」

顧軒頷首。

空氣似乎在此刻凝固，江琛低下頭，他覺得嗓子有些幹。顧軒說的沒錯，如果濱海計劃這麼實行下去，耀軒不僅不能獲得經濟利益，說不定還會有虧損的可能。

他抬頭看了看依舊從容冷靜的顧軒，這顧軒······真的只是一個商界小白嗎······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只要耀軒拒絕執行這個機會即可。」顧軒坐在剛剛拉開的椅子上，右臂撐在桌上，右腿搭在左腿上，靜靜地看著江琛。

「不行，這絕對不行。」江琛抬起頭，堅定地看著顧軒，「陸企現在掌控濱海計劃的主導權，最大的獲利者是陸企，但濱海計劃明明是耀軒的提案，將自己辛苦研究出的經濟命脈拱手交出，你甘心嗎？」

顧軒與江琛對視了一會，忽然站起身，一邊向門口走去，一邊用依舊冷靜的口吻緩緩拋下一句話：「那就把主導權拿回來。」

江琛一驚，「喂，怎麼拿？」

顧軒卻未搭理他，兀自拉開門，走回會議室。

江琛看著那抹耀軒制服獨有的深藍色漸漸消失在眼前，忽然發覺自己竟不如一個商界小白老練成熟。他看著滲出會議室燈光的門縫攥緊拳頭。

但無論如何，他不可能勝過有七年商戰經驗的自己。

他眼中閃過一抹志在必得，整理了一下衣著，推門走進會議室。

「陸先生，我和副總商酌片刻後仍決定，同意楓南技術加入，耀軒可以作為技術擔保者，負責濱海計劃安全執行。」

陸曦璟看著顧軒沉著的眼神，心知此刻倘若自己不答應，只會被楓南耀軒孤立。他眯了眯眼，這樣一來，自己準備的濱海計劃有問題的證據便派不上用場，更糟糕的是，既然楓南也加入進來，濱海計劃的問題就必須趕緊修復，否則最後吃虧的必定是陸企。那麼這樣一來，自己辛苦布置的漏洞不僅沒有讓耀軒損失一分一毫，反而讓陸企背負修復漏洞的繁瑣工程。

陸曦璟看向顧軒的眼神愈發危險。坐在他身旁的林逸書在暗處拽了拽他的衣角，示意他趕緊回覆顧軒的話。

陸曦璟接過碳墨筆，在合同上籤下字體凌厲的名字。

商談會圓滿結束，散會前，顧軒不得不再次與各參會者握手示好。輪到與陸曦璟握手時，顧軒刻意避開與陸曦璟對視，只想匆匆結束。殊不知陸曦璟卻不打算輕易放手。

陸曦璟曖昧地貼身上前，用只有顧軒和他兩個人能聽到的音量緩緩地說：「顧先生想必不僅僅只是個經濟學博士吧，能看破我設下的局，你是第一個。」

顧軒本不喜與人接觸，陸曦璟靠的這麼近，讓他反感不已。他想抽回自己的手，卻被陸曦璟握得更緊。

「顧軒，你最好記住我。」

陸曦璟留下這句話後鬆開顧軒的手，斜瞥了他一眼後揚長而去，他身後的顧軒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

顧軒待在原地，參會者陸續從他身邊走過。片刻後，來參議的各方人士陸續同他握手道別，他卻像丟了一魄般失了神。很快，偌大的會議室，只剩他一人兀自站在原地。

陸曦璟的一句話，像一顆石子激起千層浪。

顧軒不知道，到底是什麼時候，陸曦璟這個名字慢慢對應上了一張羈傲張揚冷若冰霜的臉。

腦子很亂。

哪怕是葉闌，都沒有這麼快記住。

顧軒的臉映襯著潔白的月光，眼角下蜿蜒著一行清淚，在清俊的臉上，映著月光。

有東西落在會議室的江琛，匆忙趕回，剛要推門進去，便從半掩著的門中，看到了這樣一幅場景。

那晚沒有月亮，會議室里也沒有開燈，可是江琛卻清晰無比的看見了顧軒眼角掛著的淚。

江琛在原地看了很久，手鬆開門把，慢慢垂下。他深深地望了一眼會議室里的顧軒，便沿著來時的路，回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