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望著面前高高的宮門，上了年歲不假，可還是那般巍峨，讓人望而卻步。近些年的血雨腥風，給眼前的景象添了些陰森的氣息。

宮牆上掛的頭顱多了，垂下幾道抹不去的殷紅，像是在向天下昭示觸犯界線的下場。

天子腳下抱金磚，可大梁宮城三面出了幾百步還是毫無人煙，剩下一面倚著陳涼山。

前些年的宮變將半個山頭焚成灰燼，蒼黃的色澤正對著墨玄，竟有一絲恍如隔世的感覺由心底升起。

他並不驚訝於沐澈的傷。這樣的程度在那男人手下輕得不能再輕。

當日傳來密報，墨玄正於營內小憩。「馬前桃花馬後雪」的生活他過倦了，若不是籌碼在宮內押著，早去浪跡天涯了，即使是無所不能的帝君，也不能奈何他。

可誰讓這七寸在人家手裡把著呢。

不可否認，他還是擔心沐清。這麼些年，身邊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牽掛的人就只剩墨白和他了。

墨玄想自個兒一定不知何時中了沐清的毒。否則為何一想起原本天真無邪的臉變得面無表情時，他心痛得就像是讓人在心口扎了幾百針。

但墨玄知道，他再痛苦，也沒沐清痛苦。他不敢想這些年來他的阿清都經歷了什麼，也不忍心想下去。

晃神間已行至宮內，正慶殿不斜不倚正橫在面前。

殿前鮮紅色的柱子頗有頂天立地的氣勢，可在墨玄看來，這紅似要蔓延出來，他似乎還聽得見亡魂的呻吟。不得不佩服侯亦卓，住在此處面不改色心不跳，還討得夜夜安穩。

「墨將軍向來是守時的人，今日卻晚了。」

侯亦卓今日也穿著紅衣，只是樣式較前月所見更為寬鬆。帝王眉眼間多了些倦怠色。

墨玄偏頭看見幾疊散落在桌上的奏摺。

真是可笑，他如此強勢竟也怕帝位叫人搶了去。大大小小的政事，即便是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拉出來舊事重提，這麼些年來，侯亦卓還真不叫旁人插一言。

墨玄扔劍在地，無視侯亦卓備好的熱茶，席地而坐，說：「陛下此言差矣，臣未曾應過時辰，又何來晚來一說?」

瞥了眼地上的長劍，劍鞘上的一口刀痕很是顯眼，但這並不影響此劍的威力——墨家的赤銅劍，是各家垂涎已久的珍寶。

侯亦卓亦不理會墨玄無禮的態度，伸手取過對面的茶杯放在自己面前，悠悠開口:「將軍真是貴人多忘事，朕屢次提醒莫攜著武器入殿，畢竟刀劍無眼.」

「為何不了了他的性命?如今這不像你的作風。」墨玄似是未聽到對方所言之語，單刀直入地問。

「作風，朕有何作風?朕向來隨心所欲。況且，朕若真想要了他的命，將軍意下如何?」侯亦卓挑著眉反問道。

墨玄低了頭，侯亦卓單單一句將他問得啞口無言。是啊，他掛念沐清多年，到底是想護他周全。

凝視著沉默的墨玄，侯亦卓又接著說：「將軍放寬心，朕未想取他性命。朕不過是奏摺看得倦了，偶爾養只會使性子的寵物，找些樂子罷了。他若早些服了軟，朕又怎會這般不通人情？」

你又何時透過人情？墨玄在心內忿忿想著，面上仍似一汪靜湖。

「話說回來，朕想如何做又何必追著緣由?」

有些事本來就不需要理由，要怪便該怪沐清偏偏在此時出現。侯亦卓抿了口茶，寬大的衣袖卻將另一杯茶打翻在地。

小巧的茶杯摔落在地，跌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