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七月二十日。雷電，豪雨。

夏季雨水自然多些，可偏挑今日，滴滴打在心口，是要打出血的力度。天公不作美。

田亦凡自花店出來已是下午三點過五分。看著二十多歲的姑娘自個兒開著不小的店面，里里外外忙來忙去，難免叫人忍不住多幫會兒忙。更何況，隔著層水簾子，也瞧得見那姑娘無神的雙目。

還有一小時。不急。

「對不起！對不起！」擦身而過的青年人口中說著抱歉，卻頭也不回地向緩慢爬行的公車奔去。

在S市呆久了，這場面早已司空見慣。有時田亦凡也會想，芸芸眾生每日於人海中沉浮，最終不過是相同的虛妄下場。那麼，人活著究竟有何意義呢？

然而眼前的光景卻不施捨給他時間多想。對街變綠的指示燈被雨水迷得有些模糊，橫在眼前，很是突兀。

田亦凡將黃白摻雜的菊裹進懷中，早就料想到要下雨，難得回一次家的他穿了幾月前若月買的夾克。

可惜辜負了小月一番心意，精心挑選的生日禮物，竟被他當作雨衣。擋在頭頂的傘成了浮華無用的裝飾，雨水和著冷風打在面上。臉上淌下的水漬卻分不清是雨，還是淚。

庸碌的行人踩上斑馬線，腳掌接地的剎那，迸發出的泥水打在洗到變色的牛仔褲上。田亦凡抬了腳，卻遲遲邁不出那一步。

原先看狗血電視劇，吐槽暫停時間的超能力有多不可實現。而此刻平凡的自己，竟也開始妄想擁有這不可思議的能力。

他多希望時間流得慢些，再慢些。

可大自然千百萬年練就的律法斷不會因他一人之念改了方向。地心引力依舊吸引著田亦凡安分站在地面上，滴滴雨水仍絲毫不差拍打在泥濘不堪的道路上。這一小時過得不緊不慢，每分每秒都照著節拍來，像是擬定好結局的爛俗小說。

殯儀館前已擠滿了人，遠看去，像是被捆綁著身軀的沙丁魚群，恰巧今日又下著瓢潑大雨，更顯混亂。

田亦凡驀地輕笑，想著顧瀚向來喜歡人多的地方。說是眼前熱鬧些，心裡就快活些。

今兒他一定很開心。

「田隊。」

不待擠進人群，身旁多出的聲音將田亦凡的思緒拉回現實，潮濕的空氣令人窒息。眼前的熱鬧變成了胡攪蠻纏。

順著聲音尋去，墨黑傘下的男人看不出是何表情，手中捧著與他所持相仿的鮮菊。眉目中浸滿雨水，但看得出，是個清秀的人。

「哦，來了啊。」出於禮貌，田亦凡微微點頭，算是打了招呼。他沒有太多話要說，亦無須多言。雨聲如此大，該說的早已傳達至對方那裡。

見著田亦凡欲轉身向著門口走去，男人匆忙邁出一步，濺起的泥水打在黑色西褲上，語氣狼狽而焦灼：

「田隊！我……」

「這不是你的錯，我知道。」對方的話混著雨水滲入田亦凡心內，卻再濺不起半絲漣漪。他甚至懶得回過身，去看男人愧疚的眸和窘迫的臉。

田亦凡未再多說什麼，動身擠入人群中，化作一尾沙丁魚，遊走了。

今天的雨，的確有些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