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市的夜是喧囂的夜。

沒幾顆星的蒼穹被伸向天際的高樓切割地僅剩幾尺見方，還算寬闊的街道被車前燈照得亮堂，擁擠不堪的城市拌上混雜的人心。庸庸碌碌，凄凄慘慘。

田亦凡不知在街邊的紅棚子中待了多久，酒精沖腦，挑動神經，面前的景象成了朦朧畫派筆下最拙劣的殘次品，無人收購，甚至強塞進視線中亦是種罪過。他揉了眼，面頰通紅，對著中年女人肥碩的身影喊道：

「老闆！再來一瓶酒！」

臆想之中和藹的聲音並未說著「小夥子，看你這樣兒，還是早些回家吧」，出口的話帶著略微的銅臭味兒，商人的氣息撲面而來，令人頭昏目眩。

「六號桌加一瓶酒！」好在這指五喝六的語調不是向著早已爛醉的田亦凡。

不過一會兒，同樣步入中年的男子拿著冰鎮啤酒走來，一步步皆透著勞累疲憊。

視野又模糊了幾分，田亦凡連男女都分不清了，口中還嚷嚷著：「你這小破攤子一晚上能賺多少錢啊？」

男人放下酒瓶，嫻熟地用起子撬開瓶蓋，看也不看進入醉酒狀態的田亦凡，匆忙轉身，又去取新出爐的小龍蝦去了。這樣的醉鬼他早已見怪不怪，甚至能預想到半小時之後田亦凡醉倒路邊直接睡到大天亮的場景。

「哼。」田亦凡嘟囔著，連說出的字都沾染了酒氣，他忘了今夜自己為何會在此處買醉，腦海中難得一片迷人的空白。

難得的獨自「享受」卻被突如其來的手機鈴聲打斷，因職業緣故向來不關機不靜音的田亦凡，手機鈴聲是在前年買手機時自帶的叫不出名字的純音樂。舒緩的鋼琴曲淹沒在嘈雜的大排檔中，卻又顯得極其突兀。

「喂！誰啊！」田亦凡迷迷糊糊按了接聽鍵，未等電波那段傳來人聲，便大喊出聲。

隔著幾千米的距離，那頭的聲音一下把他的酒氣吹散了大半，柔聲喚對方的名字：

「小月。」

女人輕輕的嘆氣順著無形的電波滲入田亦凡的耳膜，一呼一吸他都聽得一清二楚，他甚至還能將對方的一舉一動寫成千百萬字的鴻篇巨製。

他對顧瀚的事那般上心，還有一個致命的原因——他愛上了好兄弟的未婚妻。

「夠了，別再繼續下去了。」對方無奈的聲線斬斷田亦凡頭腦中以光速編織起的胡思亂想，溫和的聲音浸染著血淚如泉湧的情感。

「小月，我……」除了這大眾化的昵稱，田亦凡不知道從自己這張沒用的嘴裡還能吐出些什安撫人心的話。

若月顯然是未聽到他囈語般的話，言語中無風無浪，無陰無晴，自顧自說：「你也知道，你贏不了A伯爵的，我不想再看你親身犯險，回去好好上班吧，顧瀚的事就到此為止吧。」

「為什麼，為什麼？!你可怎麼辦啊，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怎麼辦啊？」若月的話點燃田亦凡擱置心間多天的導火線，周身的空氣被燒焦，發散著嗆人的氣息。

S市的夜，是用鋼筋水泥堆成的夜。在見到若月之前，田亦凡的夜是毫無月光可言的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