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毫不遲疑的槍響打散浴室內所有霧氣，對面的男人竟將白色浴衣穿出了纖塵不染的效果，明明……手上沾了不知多少人的鮮血 。田亦凡再次舉起槍，可這次對準的卻是自己的太陽穴。

「別著急啊……」跌倒在地的男人停止逗趣般的動作，面具後看不見面容，只見得那雙藍眸勾起迷人的弧度。他不是當事人，而是台下的看客般。A很久沒有這樣興緻勃勃，說罷驀地站起，還驚訝地整理著絲毫未損的浴衣，裝模作樣的詫異原原本本落在田亦凡眼中。慢條斯理的模樣是不曾修飾隱瞞的挑釁。

田亦凡猛地轉了槍口，原來自己才是真正的跳樑小丑。竟想對著A伯爵一擊致命，這氣魄倒也值得嘉獎，可也只能是這氣魄了。第二發子彈迫不及待地衝出鋼製口徑，視線模糊之間好似見對方眼中閃過幾絲無奈。他確定自己這次是正對那人眉心開槍，這麼短的距離要想不中彈，是萬分之一的機率。

「真可惜，一分鐘只剩幾秒了。年輕人就是火氣大，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啊……」只聽幾言便已記憶尤深的聲線再次不輕不重地傳來，風輕雲淡之間宣誓著主權。吃飽的獅少了咬斷獵物脖頸的想法，腦中多的是戲弄的念想。

田亦凡直直瞪著幾步之遙詭異面具之下的眼，吐了口幹澀的吐沫在光滑的瓷磚地面上，滿是不屑：「一個洋鬼子，怎麼懂中華文化博大精深呢，給我叭叭說什麼老古董的鬼話……」

不等田亦凡用盡最後一發子彈，對方忍俊不禁，瞥了眼腕間的表，眉宇之間一片歡愉，語調也跟著上揚幾分：「不鬥嘴了，時間到了。」

鋼製彈頭蠢蠢欲動，身後卻多出個溫度，將田亦凡自後勒住，手槍順勢滑落，將奢華的地板砸得生疼。

「你……你放開……你這畜生……」渾身瞬時緊繃起來，田亦凡腦中一片空白，嗡嗡作響，只憑著最原始的本能做出最蹩腳的反抗。下一霎那，體內多年訓練的血液又迴流至大腦，警校出身摸爬滾打多年的擒拿讓田亦凡驀地下蹲，反踢，動作行雲流水，一氣呵成。

顯然身後人未曾想田亦凡力度如此之大，向後踉蹌兩步，這次倒是真的詫異。

「你是何人派來的？」A伯爵沉了聲，方才的調笑感一瞬前全無，嚴肅的音色讓好不容易喘過氣來的田亦凡一個激靈，立刻警覺回身，踢起地上的槍，對準對方。

藍眸將田亦凡上上下下打量了個仔細，這人身型比自己矮不過半頭，可倒也算不上壯實，但就從剛才躲過自己那三發子彈和近身身手來看，絕不是未經過訓練的素人，當然也並非原先遇上的那些個三腳貓手腳離了槍就坐以待斃的殺手們。

「我？」田亦凡叫著一聲喚得回過神兒來，毫不猶豫扣動扳機，「我是大名鼎鼎的閻王爺派來的！」

子彈像頭猛獸一般衝出槍口，與億萬個空氣分子擦肩而過，徑直衝著不到一米開外的白衣撞去，氣勢洶洶，夾雜著積攢多日的仇恨。聲響之大蓋過了突如其來的敲門聲。

A伯爵一個側身卻仍未躲過這隻發了瘋的野獸，悶哼聲傳來讓田亦凡送了口氣，懸著的心還未放下，耳邊卻又炸響另一聲巨響，隨之而來的是破門而入的一眾黑西裝，以及……

自己身上蔓延出來不可遏制的撕裂般的疼痛。

田亦凡驀地倒地，雖說這樣的結局已料想到，卻未曾想這般突如其來。

「伯爵！您沒事兒吧！」眼前多出數十個身影，可田亦凡此刻鋪天蓋地而來的皆是自右腿盪開的疼痛，仍不知下一步行動的田亦凡撞開心系伯爵的一眾保鏢，虛晃的視野中多出道纖細的身影，未多想便拽過那人的手衝出狼狽不堪的艙房。

「田亦凡你瘋了，放開我！」小月顯然還未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只得隨著拖拽著自己的男人凌亂地跑著，身後自然追出手持武器的高大保鏢，不知是為了不叫游輪上的貴客們陷入恐慌，還是怎麼，竟無一人開槍。

愈是跑得用力，田亦凡便愈發感受到血液和生命的流失，身後的女人叫喊了些什麼他聽得不甚清明，也辨不清身後有多少人在追逐。他只是想向前跑，好像向前就不會丟了希望似的。

而現實迎接他的不過是甲板的盡頭和蔓延無邊的烏黑的海水和天。田亦凡駐足，死死攥住小月的手，神色慌張，全然亂了手腳。他怎麼都不想將心頭的女人牽扯進來。

「怎麼？不跑了？」伯爵顯然已經從不久前的失態中調整回來，即便左臂纏著的繃帶中還不斷滲出些鮮血，在黑夜之中有些突兀的詭異。一雙清澈的藍眸被海風染成黯淡的深灰，直勾勾盯著自己。田亦凡猜想，他一定是笑著說出這話的。

「善有善報惡有惡果，你少tm得意了！」即便心知自己已是全敗下陣來，多年未曾輸過氣勢的田亦凡還是沖著眾星拱月的伯爵叫喊著。一旁的小月低著頭，方才掙扎的力氣在那張詭譎的面具出現之後沒了施展的餘地。她在發抖。

片刻鐘前端著酒來的男人聽了這話，舉著槍對自己更近了幾步，卻又被身旁的伯爵拉住，低聲說了些什麼，那男子便退了回去，面上寫滿畢恭畢敬。

「我不想殺你。」A向前邁了幾步，語氣中的認真讓田亦凡愣了一瞬。

田亦凡張了口，不知如何回話，小月又抖得更厲害了些。

「我見你身手不凡，可是腦袋笨了點兒，你想保這女人又拖著她明目張膽出來？這不是自討苦吃嗎？」見田亦凡並不接話，伯爵又自顧自地說下去，卻也沒再上前的意思，莫名其妙成了談判的架勢。

手臂帶傷的男人撥動了兩下被海風吹亂的碎發，聲音似海：「你投降，就饒你二人不死，但你要供出你的僱主，還得和我簽個合約為我工作。」

「你……你休想！」明明想讓小月脫離眼下困境，可聽了這話田亦凡又不由自主脫口而出 。讓他為仇家做事？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伯爵右手撫上自己的左臂，言語輕佻：「你是真不識好歹啊？你知道一般人把我傷成這樣會是什麼下場？」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田亦凡驀地抬頭，對上那雙晦澀的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