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伯爵窮追猛打的手段田亦凡並非聞所未聞，所以拉著小月下水的那一瞬便決定留下斷後，也異常清楚地明白自己不是在為小月斷後，而是為自己的生命做個了結。身後的槍響也帶著果不其然的意味，田亦凡不知自己都到這關頭還在期待著什麼，可是求生的本能一而再再而三在心中激蕩反覆，讓他忍不住扇了自己兩個耳光，好預備死亡的痛感。

其實上船之前早已想到現在的結局，即便是嘴上和李錦說著「沒問題都包在我身上」，但心內的憂懼一直持續到現在，不過是被面上的面具遮蔽得一幹二凈罷了，要想殺掉伯爵，可當真是……欲上青天覽明月啊……

田亦凡搖了搖頭，把不合時宜的詩句自腦海中甩出，明明自己連文藝小青年一根腳趾都比不上，怎麼偏偏在這緊要時候吟起了詩……可能是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吧……

「啪！」躲在陰影後的田亦凡又扇了自己一個大耳巴子，什麼其言也善，自己怕不是被海水裡的高鹽分腌了。

不過也好，沒想到自己面對死亡竟有種莫名的達觀。想著想著，擔驚受怕的憂慮漸漸弱了下去，雖說沒能把伯爵一擊斃命是個遺憾，但起碼手臂上的傷口也夠那人帶一輩子了。田亦凡不禁咧嘴笑開來，伯爵以後怕是不能穿短袖了，那恥辱的印記可不是誰都能看的啊，哈哈哈……

心內的笑聲還未傳至口邊，頭頂冰涼的觸感和微微的壓迫傳來，田亦凡又用餘光瞥了瞥小破車離開的方向。嗯，好在那邊沒有人追去……

「你怎麼不跑了？」精緻的槍口雕著花瓣，A伯爵已忘了托德說是薔薇還是玫瑰，只是看著此刻槍口下的男人，對方竟微微舒了口氣。

「我田亦凡一鹹魚，再跑能跑過您老人家一隊『精兵『嗎？也……」田亦凡說著抬起頭，正對上黑洞洞像要吞噬一切的槍口 ，笑意終於抵達唇角，臉上的面具早已被海水沖刷，是 一記漂亮到無可挑剔的笑容，「也逃不過您這百發百中的槍口啊……」

本就是黑夜，A伯爵又逆著光線，此刻田亦凡眼中只有對方模糊的身形和面具的輪廓，嗯，他一定是上岸才戴的備用面具，怎麼可能還帶著面具呢……不過，也說不準，人家天不怕地不怕，單單海水又怎能去了伯爵的偽裝呢？

「哦，是嗎？」見著田亦凡這般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反應，伯爵將槍提升了些，將槍口下人的面容瞧得更仔細了些，奈何天幕黑茫，憑著身後微弱的光線，倒看得見對方劍眉入鬢，氣勢不凡，「田亦凡？聽上去是個好名字。」

伯爵的關注點顯然和自己不在一個方面，但這看似不經意的言語卻點燃田亦凡心中熄滅已久的怒火：「怎麼？堂堂A伯爵是從來沒記過誰的名字麼？」在性命面前這人竟然還心心念念著一個不起眼的名字，面前又浮現顧瀚那張無害的臉，田亦凡眼角微熱，卻又叫強闖而來的風吹得一幹二凈。

「我說過我沒想殺你。」伯爵聽出田亦凡語中的嘲諷，原本懶得多說一句話的人又說道，像是循循善誘迷路的孩子。可他給的不是糖，而是新鮮的血。

「呵，動手吧。」田亦凡驀地沉了頭，不再看向A伯爵，也不再想著頭頂還抵著的槍口。一副任人宰殺的模樣，又透著大義凜然的光。

A手中還舉著特質的手槍，視線卻被面前的人挑動。無論是剛才的自殺式襲擊，還是後來毫不猶豫地跳海，還是現在的頹唐赴死……一切的一切，都早已逃脫出自己的可控範圍，這最高級的挑釁，消失了十幾年又在面前重現，面具後的臉挑了挑眉，恨不得讓面前坐在冰涼地面上的人聽聽凌厲的槍聲洞穿身體血肉的聲音。想聽這姓田的小子的求饒。

一呼一吸間，早已是血脈噴張。

「嘭——」

幾步開外的托德睜大了眼，地上的男子轟然倒地，可伯爵手中的槍早已被砸出幾米外。即便是帶著面具，也想得出猙獰的面容。也難怪，今夜的所有 ，包括周身的背景都與當年如出一轍……

一陣天旋地轉後，後腦殼的痛感讓田亦凡倒吸了口涼氣，脖頸間的窒息感蔓上胸腔、口鼻、大腦，身上的男人卻也不說話，只是手下力道之大讓他一度暈眩。沒想到自己最後是被掐死而不是被射殺……這算不算是對自己身份的諷刺？

田亦凡不想想了，也懶得動一根神經。眼前的黑暗在極度的擠壓中變得花花綠綠，細碎的視覺分子浮在眼前，誰的身影也看不清明了，他甚至忘了自己此刻身在哪裡。

「咳咳咳……」清醒卻被灌入口中的風夾雜著泥沙踢來，原始生理本能讓田亦凡蜷縮著身子，在地面與空氣的交界處大口呼吸，恨不得將風中全部的生命因子都裹入自己的口中。

還不待田亦凡感受新生，耳旁的摩擦與壓迫讓他再度陷入無邊的黑暗。

「誰派你來的？」伯爵接過身旁人遞上來的白毛巾，將海風揉進濕漉漉的髮絲中，腳下的人這次倒是起了反抗的意識，看來對這毛頭小子還說，尊嚴這種莫須有的東西倒是比生命來得更實在。

「呵……胳膊還疼嗎……大晚上……只穿內褲和浴衣……不冷麼……」被人踩在腳下的田亦凡咬牙切齒，，顯然事態發展到現在已然早已超出了自己的臆想，想像中的畫面只停留在子彈穿透的瞬間戛然而止。

剛撿起手槍的托德聽見田亦凡不卑不亢卻又偏偏找死的語氣，趕忙回過身，盯著伯爵的一舉一動，又向著身後的一眾人擺了擺手，誰也不知道伯爵下一霎那會是什麼反應。不過絕不是什麼……好事會發生罷了。

「來看你想親身體驗一下？」A驀地笑出聲來，手中的毛巾隨意向後扔去，沾滿沙礫的腳從田亦凡狼狽的頭上移開，轉向還滲出些血水來的右腿根。

「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