祥和安寧了幾百年的帝都，此一回，到底是亂了，散了。

尋常百姓人家早就收拾細軟離開了繁華落盡的帝都，去暫且還算安穩的南方避難。一路上緊趕慢趕，只為求得一方沒有戰亂侵擾的凈土。

帝都城外一片戰火紛飛，到處都是還沒燃燒殆盡的火箭，以及帝都守衛軍的殘軀。

「快逃啊！宋大將軍打過來了！」一個城門看守的士兵帶刀趕來皇宮，給宮裡的貴人通報最新的戰況。

顧端涼冷眼站在往日上朝的大殿石階前，看著亂作一團的宮人侍衛，到是想管，但是最後長嘆一聲，轉身匆匆離去。

現在自身難保，性命當前，誰還會聽他的話？

「皇後娘娘，請皇後娘娘保重身體，從密道離開，密道外是臣等安排的下屬，護送娘娘去安邑。」

被稱作是皇後的女子，坐在華美非常的鳳座上，帶著寶石護甲的手輕輕在鼓起來的肚腹處柔柔撫摸。

鳳座華美，建造時集齊天下六百六十名金匠及畫師，耗時耗金無數，才鑄就今天眼前這一尊鳳座。

皇帝曹濟民贈與髮妻之禮。

「皇上駕崩了，他活著的時候我也不曾為他做過什麼，只有此刻，我以身殉國，才算對得起這一身後服。」

皇後低垂著頭，桌子上是窗外透進來的慘白的日光。

「食民之膏脂，如今以我身死還他們安生，也省的到時宋辰奕擾民搜查，民不聊生，他們因為我和皇上，已經夠苦了。」

顧端涼腰彎的更深，一揖到底。

「微臣知道皇後娘娘心裡悲痛，但若是連娘娘都心存死志，又要讓娘娘肚子里的小皇子該如何？他是皇上生前唯一期待的孩子。」

皇後仍舊不說話，但是身周的冷意到底淡去了一些。素手輕輕揭開香爐的蓋子，把燃的正旺的汾河灣安息香熄了。

她懷孕時夜裡總睡不好，初時皇上會夜夜陪著她入睡，後來皇上御駕親征，便替她尋來世間最好的安神香助眠。

自那時起，她的寢宮就再斷不得這汾河灣安息香。

顧端涼感慨，此刻，就連當初陪著皇後入宮的陪嫁丫鬟都跑了，堂堂皇後，戰亂之時身邊竟然連一個熄香的人都沒有。

「你為何不走。」

顧端涼再次彎下腰身，從皇後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一個圓圓的頭頂。

「臣，蒙皇上照料許久，在其位謀其事，國一時不亡，臣便仍是太傅。」

顧端涼不大的聲音，語調平平，聽不出一絲一毫的情感波動，像是沒了心的人偶，連情感也一併失去了。

「娘娘，只要皇子還在，便有翻盤之時，望娘娘為母則強，讓小皇子能平安到這世上看一看。」顧端涼頓了頓，又道：「想來皇上也是這般想法。」

皇後摸著肚子的手停了下來，看著顧端涼的眼神仍舊帶著一分猜疑與審視：「你倒是忠義。」

顧端涼看著地面的眼睛裡，劃過一絲苦澀。

身上暗紅色的官服上，胸前綉著振翅欲飛的仙鶴圓月，寓意美好，可惜，今日要穿著它去赴一場註定有去無回的約定。

他心裡苦似黃連，面上依舊淡若清風明月，仍舊時帝都風華無雙的太傅，未來的帝師，淡淡回答：「在其位，終其事，臣求一個心安理得。」

「娘娘，再不進入密道逃生，這皇城就出不去了。」顧端涼終於直起腰，側身打開一條密道。

從寬大的官服袖袋裡掏出一個用娟布包起來的，隱約看得出有一點輪廓的物什交給皇後。

那包著的東西，不輕不重，等皇後接到手裡，食指在娟布上捏了捏。熟悉的觸感讓皇後心頭一顫。

皇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眼睛裡彷彿有什麼東西掀起了一場狂風豪雨。

「你不走？」

顧端涼垂眼，看著地上的方磚：「忠義難兩全，我盡了忠，如今，該要為宗族想一想了。」